长姐的声音很低,落在青妩耳中,却如一声惊雷。她猛地一怔,忽然意识到,上头,是实打实的萧承。
她听见长姐喊了声“萧将军”,胳膊便被一扯,懵懵地跟着行了礼。
她低着头,身上没来由地发僵,心脏也狂跳得厉害,甚至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正冷冷地刮过她的脸。
就在快撑不住的时候,长姐扶了她一把,笑着同那肃杀的男子解释:“将军有所不知,我妹妹前些日子生病还没好利索,昏昏沉沉地便过来了,刚刚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那厢萧承便走下最后三级台阶来,在二人对面站定,对着季昭寰,“不妨事。”
“说起来,将军在边疆战功赫赫,此前那般凶险的战事,您能平安归来,当真是……”季昭寰任由妹妹拉着衣袖,面上带着笑,话语里是恭维,也是好奇。
“是战事顺利。”萧承垂着眸接过了话头,他看似是对着季昭寰说话,眼神却仿佛透过她,落在了后头,那张白得晃眼的脸上。
那小脸死死垂着,连抬起来瞧他一眼都不敢,仿若他是什么吃人的狼虎呢。
他微微笑了起来。“说来,我离京两年,竟忘了季家还有二小姐。今日有幸再见,果然……。”
果然?
季青妩攥紧了姐姐的衣袖,不敢抬头。
“是有些记不清了。”他瞧了眼那紧绷的指节,笑道。
季昭寰袖子被扯得狠了,她悄悄偏头扫了眼妹妹紧绷的身影,笑着打圆场:“将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乃是真正的英雄。我妹妹常年不出门,所以胆子小。今日一见将军,连路都走不动了。方才阿妩失了规矩,还让将军费心了。”
青妩在一旁听着二人寒暄,觉得自己大概是对这人恨之入骨了,否则怎会在他说话的时候,如此喘不过来气?
看他方才那模样,他该是寡言少语的性子,直说两个字“无妨”,再告辞便可,为何还要接着说。
季青妩越在这干站着,自救的念头就越强烈,她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蹭了半步,就听那人好像又说了两句。
她还在小碎步往后挪,胳膊上又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跟着她整条胳膊都被挽住,甚至还被往前带了带。
“三日后府中设宴,二小姐若是不那么胆小,便一起来吧。”
这次她听清了。是跟她说话。后腰被掐了一下,青妩只好微微抬起头,勉强朝那人看去,准备硬着头皮笑一下。
那男子恰好也垂下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只一眼,便似要将她整个吞吃入腹。
季青妩只觉得冷汗瞬间从额角冒出来,浸湿后脑,再抬不起头来。
她也说不清,是因为害怕才给他那眼神加了层吓人的意味,还是他本身就好打好杀。
时间就在她这般心境中,好像过得格外粘稠而漫长。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上了马车,忽然回了自己的云喜阁。
以至于回到家坐在榻上季青妩才反应过来,三日后,她得跟着长姐去萧府。
季家没有主母,长姐作为嫡长女出席是理所应当的,可她一个嫡次女,是不用非得去的呀。
她狠狠埋怨起自己方才的迟钝,因着那里实在不是个好去处。越想便越委屈,她双腿不自觉缩到榻上,将脸深深埋进膝头,双臂一环便闷脸抽泣起来。
季昭寰在另一头瞧她半晌,放下了才吃了两口的酥。她这个妹妹,向来是个乖巧伶俐识礼数的,今日怎么突然跟被打了似的。
她想不通,“阿妩,怎么才回家就哭了?”
她这个姐姐说的话向来是管用的。就见那缩成一团的人儿肩膀抖了抖,慢慢地抬起哭花了的脸蛋,张了张嘴,似是觉得无从下口又或是有什么顾虑,刚挤出几个字,又把脸埋了回去,哭得气息抽噎,肩背起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季昭寰耐心等了一会,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上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试探着问:“阿妩,你是害怕萧将军吗?”
手下覆着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就见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再次仰了起来。
季青妩呆了一呆,面上又红又白,她的确是怕萧承,但这话她不能说,只敢点头,声音哽咽:“唔…阿姐,我、我不要去……”
就见长姐沉默了,眉头微微蹙了下。
“我不要去……去、萧、萧府……”青妩只呜呜地哭,“阿姐,你去…你去同他说……”
这孩子…怎么这般不闯荡?
季昭寰皱着眉看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好歹也是与她同吃同睡、她亲手带大的亲妹妹,这性子怎地半点儿不像她?
这样怯懦,将来如何是好?这往后外头见了什么人,难不成也要先哭上半日?
她也是看得干着急,“你方才怎的不说?在、在寺里。”
“呜…阿姐,你不能凶我……”
就见青妩也不提去不去了,抬起一对肿眼泡就那样委屈巴巴地望过来,仿佛她说了多么狠的话一般。
季昭寰简直要气笑了。“姐姐哪里就凶你了呢?”
就这样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情绪被哭散了大半,也终于是来到了三日后。
此次萧家设宴,是得了小皇帝特批的。既是为萧家凯旋接风,也因着小皇帝从小长在舅舅家,与母家萧家亲厚异常。
如今萧家在京中权势煊赫,文武兼备,是实打实的肱股之家。但此番宴席,朝中许多大员都带着家眷来,却另有一层缘故:萧家二位公子,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四,都是模样周正的年轻后生,还都尚未婚配。
正因此,在旁人眼里,这场宴席也就多了另一重意味。
这厢季家姐妹下了马车,便见人头攒动、门庭若市。一侧是身着锦袍、腰佩玉带的世家公子与官员们相互揖让。另一侧,则有管家婆子们引着各家的女眷往里走,但见一水儿的红裳宽袖,云鬓花颜,说说笑笑地往府里去,煞是好看。
女席设在临水的花榭,要过去得穿过萧府的园子。季青妩跟在姐姐身后,低眉顺眼,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
正行走间,只听一道讥诮的声音笑道:“我当是谁呢,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原来是季家的二小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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