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我的乖囡,跑慢些!”
春光正好,临安城萧家花园里笑语盈盈。年近五十的萧夫人宠溺地追着前头的少女,身后是含笑捻须的萧老爷。十六岁的萧晏晏生得风姿妍媸,冰肌玉骨,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是萧府上下精心娇养的珍宝,是临安城里最令人艳羡的姑娘。
然而,这样的锦绣日子,却薄似蝉翼。
谁也想不到,数月之间,奸臣陷害,皇命难违,赫赫扬扬的萧家顷刻间倒塌。抄家、下狱、流放…… 最终死的死、散的散,偌大的萧府只剩下了晏晏和一个老仆。
好在晏晏坚韧、老仆忠心,两人最终在西北落下脚来。晏晏懂些医术草药,便在街边支起小摊,又搭了一间茅草屋,一住就是两年。
然好景不长。一日晏晏上山采药,山间莫名传来粗重的喘息,晏晏以为是采药的同行受了伤,惊慌下,她顺着声音寻过去,只见一名穿着残破玄甲的男人半倚在树下,面色青紫,显然中了毒。
那人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救我。”
晏晏最恨官兵,自是不肯,更何况这人还穿着盔甲,身上杀气未散。她冷冷抽手:“我不救。”
将领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手腕一翻,反扣住她脉门,将她硬生生拽到怀中,“不救也得救。”
那一日之后,晏晏被掳至荒山破庙。白日他逼她为他清洗、包扎伤口;到了夜晚,便一把扯开她里衣。
当她被吓得又羞又怕,而呼吸紊乱、试图躲开时,他会面无表情地掐住她的脖颈逼她看他。
“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沙哑,晏晏听不出他是何意,只是本能地、瑟瑟往后缩。
“晏……晏晏。”
“晏晏!”他盯着她那双满是泪水却依旧倔强瞪着他的漂亮眼睛,重复着叫她的名字。
他不仅强迫她为他疗伤,还让她有了孩子。
后来将领伤愈归营,晏晏亦归家。男人留下了随身的值钱物件,晏晏尽数打包回了茅屋。
她并不知道那男的姓甚名谁,只管让孩子随自己姓萧,取名萧承——既是承袭家族最后的荣光,也是承载她风雨飘摇人生中唯一的希望。
后来的后来,晏晏死了,老仆一手牵着六岁的萧承,一手攥着她私藏了七年的玉珏,回了京城萧家。
萧家的厅堂里静得骇人。
萧靖远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看着堂下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仆跪下,额头叩在地上,“老奴携少主人归家。”
萧靖远眯起眼,目光一寸寸从老仆身上移到孩童身上。那孩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毫不避讳地迎接着满屋或好奇、或鄙夷、或审视的目光。
他死死盯着那张倔强的脸,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归家?”
老仆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声音抖得像在抖筛子:“大人,老奴终于将公子带回京城了…… 公子他,他长得真像小姐啊…… 小姐给他取名叫萧承。”
“萧”字一出口,众人面面相觑,多露出鄙夷之色。堂下一番死寂,只有老仆苍老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上回荡:“大人,我们主家原也是清流世家,若不是遭了贼人陷害……我家小姐是个外柔内刚,有情有义之人,老奴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认下少爷吧。”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正室江氏早剜了自家官人不知多少眼,却仍不见萧靖远有动静。
江氏打量了那孩子几眼,又见老夫人素面一张,无悲无喜,便笑着开口,“官人,这孩子看着倒清秀,只是突然冒出来……咱们也不知底细,若是冒然认下,怕是要惹外人闲话。”
萧靖远抿着唇没说话。
老仆却是心一惊,扑通一声又磕在地上,“您若肯认公子,请受老奴一拜。老奴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小公子绝无任何不良居心,只求大人、夫人认下小公子,老奴死也瞑目。”她膝行几步,不管不顾地磕头。
“哎呦!”江氏听了这话便说道:“这位嬷嬷快起来,我们萧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落井下石的,只是……这孩子的眉眼跟我家官人确实不大像,怕是……”
“不像。”萧靖远抿了口茶,忽然开口,“像他母亲。”
众人皆惊,老夫人更是猛地抬头,目光颤颤地看向萧靖远。
萧靖远看着那老仆,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你回去吧,将孩子带回去,管好他。”
“大人——”
老仆伏在地上,直把老泪往心里吞,“您不认公子,公子便没了活路。”
老仆慌忙回过身按着男孩就要让他叩头,孩童小小的身子猛地甩开了老仆的胳膊。
他在众人打量与审视的目光中,倔强又无畏地直视上座的男人:“你是我爹吗?”
孩童清亮的嗓音在厅堂里响起,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众人皆是一愣,四下俱静。
“我问你,是我爹吗?”
萧靖远看着那双倔强的、瞪着他的与那年如出一辙的眼睛,眯起眼微微勾了唇。
萧老夫人方才听那么一说,现下又见儿子这神色,心知这是他造下的孽,只能日后多补偿儿媳了。她缓缓一笑:“既然孩子身世清楚,并非什么野种,依我看,认下也无妨。我看这孩子,有礼有节,不凡得很,既是萧家血脉,你这个做父亲的,自当担起责任。”
说罢,也不管人是否愿意,老夫人目光转向江氏,温声道:“那,婉仪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有名字。我姓萧,名承,娘给我取的。”
萧承仰着头,脆生生地反驳老夫人,声音清亮而坚定,一点也不怯场。他说完,抬头看着萧靖远,虽然只有六岁,却像极了他娘,坚韧、不屈,还有隐隐的反抗和一丝丝不明显的鄙夷。
萧老夫人看了孙子一眼,笑呵呵地叩了叩茶盏,“这孩子的名字取得好,萧承,承家业,光门楣,以后与伯梁一样,都是萧家的顶梁柱。”
最终,萧靖远沉声道:“先带下去,找个院子住着。”
萧承就这么被带到了萧伯梁的院子里。
他自小便住在三合院中,对寻常庭院并不陌生,然而却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院子,更别提院中这样名贵的花草了。
他站在院中,死死地咬着唇,半晌都没挪动脚步。
“蠢货。”萧伯梁站在廊下,一双桃花眼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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