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谷场晒得发烫，竹筐在石碾旁堆成小山，筐沿沾着细碎的谷粒，像镶了圈金边。小虎蹲在筐前，手里攥着把木锨，正把刚碾好的小米往筐里装，谷糠随着动作轻轻扬起，在光里飘成细小的金粉。
“慢点装，”哑女拎着空筐走过来，筐底还沾着昨天的红豆壳，“等会儿要过筛，糠没清干净，熬粥会发涩。”她把筐往石台上一磕，红豆壳簌簌落下，露出编得细密的竹篾——这筐是开春时编的，竹条泛着浅黄，摸起来光滑温润，是小虎用后山的甜竹削的，说甜竹编筐不硌手。
小虎嘿嘿笑，放慢动作，木锨贴着筐壁划，小米顺着弧度滑进去，堆成圆润的小山。“知道了，”他指了指旁边的竹筛，“等装满这三筐，就过筛三遍，保证比去年的净。”去年的小米混了不少谷壳，哑女熬粥时挑了半天才干净，这事他记到现在。
正说着，张大爷扛着袋新收的绿豆路过，筐沿一碰，绿豆“哗啦啦”滚出来几颗，落在小米筐里。“对不住对不住，”张大爷赶紧弯腰捡，“这绿豆刚脱壳，皮嫩得很，一碰就掉。”
哑女笑着摆手，捡起绿豆往张大爷袋里塞：“正好，我这还差几把绿豆，等会儿去您家换，用小米换，成不？”张大爷乐了：“换啥换，等会儿让你大娘送半袋过去，就当谢你上次帮着修好了漏雨的屋顶。”
小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大爷您慢走，我这小米筛干净了，先给您送二斤尝尝，熬粥加把绿豆，清热。”张大爷应着走远，哑女瞪他：“就你大方，咱家的小米还没够数呢。”
“怕啥，”小虎拍了拍鼓鼓的粮仓，“今年收成好，仓里堆得冒尖，送点给张大爷咋了？他孙女不是总喊着要喝你熬的小米粥嘛。”哑女没话说，低头用细毛刷扫筐沿的小米粒，嘴角却悄悄翘起来。
筛小米时，哑女蹲在竹筛前轻轻晃，谷糠簌簌落在地上，引来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小虎坐在石碾上，手里转着根竹条，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顶，谷糠沾在发梢，像落了层碎金。他忽然说：“等过几天，用这小米给你做米糕，放红枣和葡萄干，上次赶集看见供销社新进了葡萄干，可甜了。”
哑女晃骰子的手一顿，脸颊发烫：“谁要吃米糕，费事儿。”话虽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更轻了，生怕晃漏了一颗小米。竹筛晃出规律的“沙沙”声，和远处的蝉鸣、麻雀的啾啾声混在一起，倒像支轻快的调子。
装完最后一筐小米，小虎把竹筐摞起来，最上面那只筐沿歪了点，他伸手往下按了按，竹条“咯吱”响。“这筐编得还是松了，”他嘀咕，“明年重新编，用更细的竹条，保证筐底都不漏一颗米。”哑女踢了踢筐角：“这筐够结实了，去年装红薯都没裂，别总瞎折腾。”
夕阳把竹筐的影子拉得老长，小虎背起最重的那筐往家走，哑女拎着两小筐跟在后面。筐绳勒得肩膀发红，小虎却走得轻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哑女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沉甸甸的竹筐里装的不只是新粮，还有说不出的踏实——就像这秋天，饱满、温暖，藏着数不清的好日子。
快到家门口时，小虎忽然停下，回头笑：“对了，刚才张大爷说，村头的柿子快熟了，等摘了柿子，咱做柿子小米粥，咋样？”哑女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就你主意多。”声音里的笑意，却像筐里的小米，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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