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院角的石板晒得发烫，哑女正踮着脚往房檐下挂晒谷草。她把割回来的谷子捆成小束，用麻绳系着，一串串吊在房梁下，金黄的谷穗垂下来，像挂了串小灯笼。小虎蹲在旁边编竹篮，竹篾在他手里“噼啪”作响，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嘴角总带着点藏不住的笑。
“当心点，别摔下来。”他又开口，手里的竹篾却打了个歪结。哑女低头瞪他，手里的麻绳却系得更牢了些——她才不会像上次那样，踩空了摔进他怀里，让他笑了整整三天。
谷草晒得差不多时，她搬来梯子，爬上房檐翻晒去年的柿饼。那些柿饼是霜降前摘的柿子做的，捂在缸里大半个月，此刻晒在秋阳下，表皮泛着层白霜，甜香顺着风往巷口飘。小虎扔了竹篮，也爬上梯子，伸手想去够最顶上的柿饼，却被她拍开手背。
“还没晒透，”她比划着，指尖戳了戳柿饼，“等霜白结得厚点才甜。”
他却趁她转身，飞快摘了个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睛：“就你讲究多。”话音刚落，就被她拽着胳膊往下拉，两人在梯子上晃了晃，他顺势揽住她的腰，笑着往下跳——落地时没站稳，两人摔在晒谷的竹席上，谷粒硌得后背有点疼，他却舍不得松开手。
哑女在他怀里挣了两下，脸颊蹭到他下巴上的胡茬，痒得缩了缩脖子。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说：“晚上吃柿子饼吧，我去跟张婶借点糯米粉，做柿子糊塌。”
她这才不闹了，推着他起来，拍掉两人身上的谷粒。房檐下的谷子还在轻轻晃，阳光透过谷穗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他看着她把柿饼摆得整整齐齐，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个人管着，有个人陪着，连晒谷子都成了顶有意思的事。
午后，她在院里翻晒草药。那些是春天采的蒲公英、夏末挖的桔梗，还有刚从后山摘的野菊花，摊在竹匾里，五颜六色的，像幅拼布画。小虎蹲在旁边帮她挑杂质，手指被蒲公英的绒毛弄得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惹得她直笑。
“这是治啥的？”他捏起片桔梗，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苦的药香钻进鼻子。
哑女比划着“咳嗽”，又指了指他上次淋雨后咳了好几天的样子。他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我那是小毛病，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话虽这么说，却把挑好的桔梗归拢到一起，摆得比她还整齐。
日头偏西时，她把晒好的草药收进布包里，又从屋里抱出个大南瓜——那是前几天从李伯的菜园里换的，黄澄澄的像个小太阳。她用刀把南瓜切成块，摆在竹匾里晒，说要做南瓜干，冬天蒸馒头时放进去，又甜又软。
小虎坐在门槛上看她切南瓜，她的手腕细，握着大菜刀却很稳，每块都切得大小均匀。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他的脚尖。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也是这样在院里忙，那时她还总躲着他，递个东西都脸红，哪像现在，敢瞪他、敢抢他手里的柿饼，眼里的笑也越来越多了。
“晚上吃南瓜粥吧？”他忽然说，“我去劈柴。”
她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用力点了点头，手里的刀“笃笃”地切得更快了。房檐下的谷穗还在晃，晒好的草药香混着南瓜的甜，在院子里慢慢漫开。小虎拎着斧头往柴房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他想，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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