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那敲门声，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轻佻和恶意，如同冰锥般刺穿狭小房间里绝望的呜咽与垂死的喘息。
苏晓棠抱着哭泣的孩子，身体猛地僵住，惊恐地抬起头看向那扇薄薄的、仿佛随时会被砸开的木门。王秀兰的咳嗽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诡异地卡在喉咙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随即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油光水滑、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恶毒笑容的脸，出现在门缝的光影里。正是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马强！
他根本没等主人允许，便自顾自地推门走了进来，藏青色的呢子大衣下摆扫过门槛，带来一股外面深秋的寒意和他身上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古龙水味。
他狭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在昏暗、充满药味和衰败气息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精准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落在了苏晓棠和她怀里那个仍在抽噎的孩子脸上。
“哟，苏老师，王阿姨，打扰了！我是县委办主任，我姓马，代表县委来看望王老师” 马强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虚假的关切和赤裸裸的恶意，“这地方……啧啧，条件艰苦啊！王阿姨病得这么重，苏老师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真不容易！”
他踱步进来，皮鞋踩在陈旧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苏晓棠苍白憔悴的脸和她怀里孩子那依稀可见的、与某人极为相似的眉眼轮廓，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弧度。
“马…马主任？” 苏晓棠的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她下意识地将孩子往怀里藏了藏，身体绷紧，如同受惊的母鹿。
“哎，是我。” 马强仿佛才看到她似的，夸张地点点头，目光却像粘腻的毒液般缠绕在孩子身上，“这孩子……叫小宝是吧？昨晚在教育局门口哭得可真响亮！瞧这小模样，长得真精神！这眉眼……啧啧，看着可真眼熟啊！” 他故意把“眼熟”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暗示和威胁。
王秀兰在床上剧烈地挣扎起来，枯瘦的手指向马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却因剧烈的喘息和恐惧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有浑浊的泪水汹涌而下。
“马主任！您…您有什么事？” 苏晓棠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声音颤抖地问。她只想让这个恶魔赶紧离开！
“事？哦，没什么大事。” 马强慢悠悠地踱到那小小的煤球炉边，看着上面冒着苦涩热气的药罐，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旁边堆着的廉价煤球，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转过身，脸上那恶毒的笑容更加明显，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住苏晓棠：
“就是昨晚在教育局院子里，路副县长那雷霆一怒，可真是吓死个人啊！啧啧，手都砸出血了！” 他夸张地咂着嘴，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苏老师，你是没看见，路县长当时看你的眼神，还有看这孩子……啧啧，那叫一个震惊！那叫一个……复杂！”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苏晓棠瞬间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和她怀中孩子因感受到母亲恐惧而再次爆发出的惊恐哭声。
“我呢，作为县委办主任，也是路县长的同事，看着实在不忍心啊！” 马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气却陡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这孤儿寡母的，多可怜？路县长位高权重，前途无量，要是因为这点……嗯，‘陈年旧事’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影响了名声和前程，那可就太不值当了！你说是不是，苏老师？”
“你…你想怎么样？” 苏晓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明白了，马强是来敲骨吸髓的！他要拿孩子，拿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作为攻击路远的武器！
“我想怎么样？” 马强嗤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浓烈的古龙水味混合着室内的药味和霉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直扑苏晓棠面门。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
“很简单！带着你这‘说不清来历’的孩子，还有你这快咽气的老娘，立刻！马上！滚出清溪县！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永远别再出现在路远面前！”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剧烈咳嗽、几乎喘不上气的王秀兰，又落回苏晓棠绝望的脸上：“否则……哼哼，苏老师，你猜猜看，要是全县人民，还有省里的大领导们都知道，咱们堂堂路副县长，当年在清溪镇救灾的时候，就跟他‘关心爱护’的苏老师不清不楚，还留下这么个‘说不清爹是谁’的野种……你说，路县长这顶‘作风不正’、‘私德败坏’的帽子，还摘得掉吗？他这副县长，还坐得稳吗？”
“野种”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晓棠的心上！她浑身剧颤，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血味，才没有当场崩溃尖叫。
马强看着她的反应，满意地狞笑着，继续抛出更恶毒的诱饵和威胁：“当然啦，苏老师，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乖乖听话，带着你老娘和孩子消失，我马强可以保证，给你们一笔钱，足够你们在外地安顿下来，苟延残喘。可要是你不识相……”
他猛地凑近，那张写满恶毒的脸几乎贴到苏晓棠眼前，声音如同地狱的寒风：“那就别怪我马强心狠手辣！我有的是办法，让这孩子和他那点见不得光的来历，还有你当年在赵大强身下的…录像……嗯哼，是…那些…精彩故事，传遍清溪的每一个角落！让路远身败名裂！也让你们母子，彻底沦为清溪县最大的笑柄！永世不得翻身！”
“你……你这个畜生！” 王秀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咒骂着，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马强，随即又被一阵更猛烈的、带着血沫的咳嗽淹没。
“妈！” 苏晓棠哭喊着扑过去。
马强却冷笑着后退一步，嫌恶地拍了拍大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话，我说完了。路，你自己选。是拿钱滚蛋，苟且偷生？还是等着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他最后阴冷地瞥了一眼在母亲怀里吓得大哭的孩子，那眼神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然后转身，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迈着轻佻的步子，离开了这间充满绝望和死亡气息的小屋。
门被“砰”地一声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将更深的寒冰和绝望锁在了里面。苏晓棠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跪倒在母亲剧烈抽搐、咳血的病榻前，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噬。马强的威胁，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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