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诚意伯府的书房内,烛火将田娃的身影长长投在墙壁上。他面前铺开的宣纸上,墨迹未干。这份密奏,他写得极其谨慎,字斟句酌,既要将线索清晰呈现,又不能给人以捕风捉影、构陷内官之感。
他从未直接断言永昌库管理官员涉案,而是以“臣偶见”、“据查”、“似有关联”等词,将小禄子的玉镯、老火者的目击、聚宝斋老板的证词、王德的呓语、邱大的异常以及火药作物料账目的细微差异,一条条、一件件,如穿珠般串联起来。最后,他恳切陈词:
“……臣非敢妄揣圣意,亦非欲构陷内臣。然,火药作七条人命,惊天大案,岂能止于意外失察?今诸般线索,皆隐隐指向内府永昌库或有监管疏漏,致宵小有机可乘,监守自盗,祸连宫外,终酿惨剧。此风若长,非但内帑受损,纲纪沦丧,更恐危及宫禁安宁、国朝稳定。臣恳请陛下圣衷独断,密查永昌库一应簿册及人员往来,以明真相,正法纪,安人心。”
他没有提出具体的查案人选,只请求皇帝下令密查,这是臣子的本分,也是避嫌之道。写罢,他用上等火漆仔细封好奏疏,唤来绝对可靠的亲随,命其明日一早,务必亲手交到通政司直递御前的心腹之人手中。
接下来的两日,田娃如坐针毡。他照常上朝、理事,甚至在与李善长相遇时,还能如常寒暄几句,讨论一番宝钞推广的细节。但他能感觉到,朝堂之上,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积聚。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感到一些往日还算客气的官员,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与疏离。李善长的笑容依旧和煦,但那眼底深处,似乎也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宫中也异常平静。没有召见,没有询问,仿佛他那份密奏石沉大海。但田娃知道,以朱元璋的性格,绝无可能对此等涉及内府腐败和重大人命案件线索置之不理。这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第三日深夜,田娃已准备歇下,府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马蹄声,旋即归于寂静。片刻后,老管家几乎是踉跄着闯入内室,手中捧着一枚用明黄绸缎包裹的狭长木盒,声音发颤:“伯……伯爷,宫……宫里来的,说是陛下密旨,不得经任何人之手,直呈伯爷!”
田娃心头剧震,猛地起身,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挥退管家,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盒子。里面并非圣旨,而是一枚玄铁所铸、刻有飞鱼纹样的令牌,令牌下压着一张小笺,上面只有朱元璋那熟悉的、带着杀伐之气的朱笔字迹:
“凭此令,可调锦衣卫亲军指挥使毛骧,协查永昌库及涉案内官一应事宜。着尔暗中进行,勿泄,速报。”
没有多余的字句,没有褒奖,也没有怀疑,只有最直接的授权和最严厉的要求。田娃握着那冰冷的玄铁令牌,手心沁出汗水。皇帝将这把最锋利也最危险的“刀”交给了他!锦衣卫,天子亲军,缉捕刑讯,无所不包,权力极大,也最为朝臣忌惮。动用锦衣卫密查内府,这消息一旦泄露,必将引起宫廷内外巨大的震动!
他没有犹豫,立刻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将令牌贴身藏好,只带了那名最亲信的随从,悄无声息地离开府邸,融入京师的沉沉夜色之中。他没有去锦衣卫衙门,而是按照记忆中毛骧一处不为人知的私宅地址寻去。
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门前,他叩响了门环,三急两缓。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田娃亮出玄铁令牌一角,低声道:“奉旨,见毛指挥。”
片刻后,他被引入内室。锦衣卫亲军指挥使毛骧,一个身材精干、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灯下。他看到田娃手中的令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单膝跪地:“臣毛骧,听候指令!”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丝毫感情。
田娃扶起他,将皇帝的手谕(那小笺)让他看过,然后简略说明了情况,重点强调了永昌库、小禄子、王德以及可能存在的盗卖链条和与火药作案的关联。
毛骧听完,眼中寒光一闪:“伯爷放心,既是陛下密旨,锦衣卫定当竭尽全力。永昌库那边,臣会立刻安排可靠人手,暗中监控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那个小禄子。同时,会设法调阅永昌库近一年的物料簿册,与内承运库总账核对。至于王德……”他顿了顿,“他如今在内官监‘养病’,看守甚严,但既在宫中,锦衣卫总有办法探听到消息。”
“一切有劳毛指挥。”田娃郑重拱手,“此事关乎重大,务求隐秘、迅速,拿到真凭实据。”
“明白。”毛骧点头,“一有进展,会立刻禀报伯爷。”
离开毛骧的私宅,田娃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夜风吹拂,带着寒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按下了一个威力巨大的开关。锦衣卫这台庞大的机器一旦开动,必将搅动深宫内外。前方是真相大白,还是更深的陷阱?他无法预料。他只能握紧怀中那枚冰冷的令牌,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惊雷炸响之处。紫禁城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巍峨而森严,那里面,一场无声的狩猎,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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