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大明万历年间,山西地界出了个神神秘秘的白莲教术士,此人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只晓得他是当年徐鸿儒造反失败后漏网的门徒。
这位爷可不简单,练就了一身邪门法术,专会些移星换斗、撒豆成兵的把戏,哄得那四方乡民是五体投地,拜在他门下的信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一日,术士要出远门办件要紧事。临行前在堂屋正中摆了个青花瓷盆,又取来个一模一样的盆子倒扣在上头。
他把大徒弟叫到跟前,面色凝重地嘱咐道:为师此番出门,你务必在此守候,切记万万不可掀开这盆子!若敢违令——
说着冷笑一声,休怪为师不讲情面!
您说这当徒弟的,师父越是不让看,他心里越是痒痒。起初还能规规矩矩坐在盆前,可等了两个时辰不见师父回来,那心里就跟有只猫爪在挠似的。
他绕着盆子转了三圈,心说:这里头莫非藏着什么宝贝?或是师父炼的仙丹?
终究是按捺不住,他蹑手蹑脚掀开条缝——咦?盆里既无金银,也无丹药,只有清清亮亮一盆水。
再定睛细看,更奇了!水面上竟漂着艘草扎的小船,三寸来长,桅是桅,帆是帆,连船舷上的雕花都看得分明。
好个精巧玩意儿!徒弟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一拨,那草船应声歪倒。这下可把他吓坏了,赶紧伸手扶正,慌里慌张盖好盆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处。
约莫半柱香功夫,但听门外脚步声急,师父怒气冲冲闯进来,袍子湿了大半,发髻散乱,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只见他二目圆睁,劈头就骂:好个孽徒!为师方才在东海遇险,若不是及时抓住块船板,险些葬身鱼腹!你竟敢违抗师命?
徒弟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辩解道:师父明鉴,弟子一直在此守候,半步不曾离开啊!
师父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敢狡辩?方才我那法船在海上行驶,突然天旋地转,莫非是风浪自起不成?
这话吓得徒弟面如土色,扑通跪地连连磕头。从此再不敢小看师父的法术。
转眼过了半月,这天入夜,术士在堂屋点燃一支胳膊粗的牛油巨烛,火光映得满室通明。
他又把徒弟唤来吩咐道:今夜你在此守烛,需得目不转睛地盯着,若是让风吹灭了……
说着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仔细你的皮!
徒弟这回可不敢怠慢,搬个马扎坐在烛台前,瞪大双眼不敢稍懈。可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等到三更鼓响,师父仍未归来。
徒弟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最后实在撑不住,心想:就眯一炷香工夫,应该无妨。便倚着墙根打起盹来。
谁知这一觉睡过了头,猛然惊醒时,但见烛火已灭,只剩缕缕青烟。徒弟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重新点燃蜡烛。
恰在此时,师父推门而入,只见他满头大汗,裤腿上沾满泥浆。
但听师父暴怒道:好个偷奸耍滑的东西!方才为师夜行山路,正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突然天地漆黑如墨,害得为师跌进沟里,足足摸索了十余里!你说,是不是你睡着了?
徒弟又想嘴硬:弟子始终醒着,这烛火明明......
还敢狡辩!法师一脚踢翻马扎,那烛火就是为师的路灯,烛灭则路黑,你当为师在与你戏言么?
这番话把徒弟吓得瘫软在地,这才知道师父的法术已到物我相通的境界。
这术士虽法术通神,却管不住后院里那点事儿。他新纳的宠妾年方二八,生得柳眉杏眼,偏生与那大徒弟眉来眼去,日久生情。两人自以为做得隐秘,殊不知术士早看在眼里。
这一日,术士把徒弟叫到跟前,面色如常地说:去猪圈喂喂那几头猪。
徒弟不疑有他,应声前往。谁知刚踏进猪圈门槛,忽觉天旋地转,低头一看——了不得!双手变成猪蹄,身子滚圆如桶,竟真个变成了一头黑毛肥猪!
术士当即唤来屠夫,当场宰杀,将猪肉拉到市上售卖。乡邻只当是寻常猪肉,谁料想这里头藏着段风流冤债?
过了旬月,徒弟老父寻上门来:我儿何在?
术士故作惊讶,推说道:令郎半月前便辞别归家,老丈未曾见到?
老父亲四处打听,恰遇个知情的同门,悄悄将实情告知。老汉一纸状子告到县衙。县太爷早闻法师邪术,不敢轻举妄动,连夜请示上官,调来千余名官兵。
这日拂晓,但见刀枪映日,旌旗蔽空,将术士宅邸围得铁桶相似。那术士竟不抵抗,任由官兵将其妻儿锁拿,装进特制的铁笼囚车,押解进京。
囚车行至太行山麓,忽听得山崩地裂一声巨响——但见密林中钻出个巨人,高逾三丈,眼如铜盆,口似血盆,獠牙足有一尺多长。官兵见状魂飞魄散,马匹惊得人立而起。
术士在笼中高呼:此乃山精作祟,快放我妻御敌!
官兵无奈,只得放出其妻。那妇人持戈上前,巨人俯身一吸,竟将她囫囵吞下!
众军士面如土色,术士又道:既杀我妻,须我儿报仇!
少年出笼挺剑便刺,奈何巨人如法炮制,又将少年吞入腹中。
此刻官兵已乱作一团,术士在笼中捶胸痛哭,悲愤道:既杀我妻,又杀我子,此仇不共戴天!某虽不才,愿与这妖物决一死战!
领兵参将咬咬牙,下令开笼释缚,递过一柄朴刀。术士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前。那巨人狞笑着迎上,二人在山道上战作一团。
但见刀光闪处飞沙走石,巨掌挥时树倒石崩。斗到酣处,巨人突然卖个破绽,一把抓住术士,塞进口中,一声咽下肚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那巨人仰天长笑,迈开大步转入深山,霎时不见踪影。
后来有明白人点破:这巨人恐怕也是这术士变化的障眼法——他自知在劫难逃,便用这李代桃僵之计,借巨人之口金蝉脱壳。这正是:
白莲邪术惑众生,盆舟烛影显神通。
风流孽债终有报,太行山下遁形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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