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为查之恒挽好最后一个发髻，用一枚简单的玉簪固定，然后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常服，低声道：“雄主，该更衣了。”
查之恒懒洋洋地伸开手臂，配合着雷恩的动作。
在雷恩为他整理衣领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对幽刹吩咐道：
“去把书房东侧第三个书架最上层那个黑色的匣子取来。”
幽刹立刻收敛所有心绪，低头应道：“是，殿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
他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中。
那是存放一些不太常用、但可能与古老记载或禁忌知识有关物品的匣子。
殿下此时要它，或许与绛灵提到的“古籍”，或是斯塔尔家族追寻的“虚空编织者”秘密有关。
看着幽刹离开的背影，查之恒紫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他的“影刃”似乎需要一点小小的……安抚，或者说是更明确的定位。
总让他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拼命压抑，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毕竟，一把心神不宁的刀，用起来也不够顺手。
他收回目光，对雷恩道：“今天天气不错，午膳摆在水榭吧。”
“是，雄主。”雷恩应下，开始安排。
浮念依旧安静地待在原地，看着查之恒，又看看幽刹离开的方向，银白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懵懂的疑惑。
他感觉幽刹的影子颜色好像又变淡了一点，但又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幽刹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黑色木匣，回到水轩时，查之恒已更衣完毕，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慢悠悠地品着花茶。
雷恩去安排午膳事宜，浮念也被卢瑟博士叫去配合新的感知实验，室内只剩下他们二虫。
“殿下，您要的匣子。”幽刹将匣子恭敬地放在查之恒手边的矮几上，然后便准备像往常一样退至阴影处。
“打开它。”查之恒并未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语气随意。
幽刹动作一顿，依言上前，小心地打开匣子上的暗扣。
匣内铺着深色的绒布，里面并非他预想的古籍或卷轴，而是几件看似零散的物品：
一枚色泽暗淡、刻着复杂星轨的金属圆盘；一小块包裹在透明晶体中、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暗红色组织；还有几片薄如蝉翼、闪烁着冰冷流光的银色甲片。
这些东西，无一不散发着古老而隐晦的能量波动，与“虚空编织者”和某些禁忌仪式隐隐相关。
“认得吗？”查之恒放下茶盏，终于将目光转向幽刹。
幽刹仔细辨认片刻，谨慎回答：
“星轨盘像是某种定位或祭祀用具；晶体内的组织能量特征与EY物质高度污染后的活性残留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感觉更加有序；至于这些甲片，疑似某种高阶虫族的外骨骼残片，质地非凡。”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些物品，不似帝国现有科技或常见虫族所有。”
“眼力不错。”查之恒点了点头，指尖虚点着那几样东西。
“这些都是收藏品，来自一些不太方便公开的渠道。星轨盘可能与‘初始之茧’的定位有关；那块组织，据说是某次失败的‘织网者’克隆实验的副产物；至于甲片……”
他拿起一片，对着光看了看，那流光仿佛在他指尖流动，“属于一只很古老的、试图窃取月轮之力的蠢蛾子。”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但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幽刹心头凛然。
殿下手中掌握的隐秘，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
“本王告诉你这些，”查之恒将甲片丢回匣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紫珀色的眼眸直视幽刹，那目光不再慵懒，而是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清明。
“是想让你知道，无论是斯塔尔家族追寻的，还是绛灵觊觎的，亦或是其他藏在暗处的虫子们算计的，很多所谓秘密，在本王这里，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幽刹屏住呼吸，静静聆听。他意识到，殿下此刻的话，并非简单的信息分享。
查之恒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他一些，属于雄虫的独特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清晰：
“幽刹，你是我亲自选中的影刃。你的价值，不在于你能扮演多少角色，也不在于你能否完全解读我的心思。”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敲在幽刹的心上：
“你的价值在于，你是幽刹，是能为我扫清障碍、探明黑暗的利刃。我需要的是你的能力，你的忠诚，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幽刹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上，“你站在我身边时，带来的那份确定。”
“确定？”幽刹下意识地重复，浅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评价。
“嗯。”查之恒靠回椅背，恢复了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只是错觉。
“就像我知道雷恩会打理好府内一切，浮念能感知到最细微的能量变化，班匠能造出我想要的任何东西一样。我知道，把你放在哪里，你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这就够了。”
他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至于其他……”他瞥了幽刹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了然，又有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比如某些无关紧要的雌虫，或者某些自作聪明的试探，甚至是你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不值得你，也不值得我，花费太多心思。”
幽刹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锤击中。
殿下……看出来了。看出了他因帝都之行而产生的身份焦虑，看出了他因比较而产生的微妙失衡，看出了他拼命压抑却依旧滋生的、不该有的妄念。
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感同时涌上心头。
原来他所有的挣扎与隐藏，在殿下眼中，不过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做好你该做的事，守住你该在的位置。”查之恒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忠诚和价值。明白吗？”
幽刹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他脑海中那些纷乱的、属于不同角色的碎片，那些因渴望掌控而产生的焦虑，那些模糊不清的自我认知，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强行归位、抚平。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单膝跪地，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属下……明白。幽刹，永远是殿下手中最锋利的影刃。”
这一次，他不再迷茫，不再焦躁。殿下的言语如同一道明确的指令，重新定义了他的存在意义。
他是幽刹，是殿下的幽影之刃。
这就足够了。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查之恒看着他恢复清明的眼神和重新变得稳固冰冷的气息，满意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嗯，这样顺眼多了。
一把心神不宁的刀，确实需要偶尔敲打一下，才能保持最佳的锋利度。
“起来吧。”他淡淡道。
“这些东西，拿去给珀奚和卢瑟博士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斯塔尔和那只蛾子的线索。”
“是！”幽刹领命起身，动作干净利落。他合上匣子，捧在手中，如同捧着新的使命。
当他再次抬起眼眸时，那里只剩下纯粹的冰冷与专注，仿佛之前所有的混乱都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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