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走出勤政殿，踏上返回悦知府的廊桥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紫珀色的眼眸转向廊桥下方某片浓重的阴影，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慵懒：
“出来。”
阴影一阵轻微的扭曲，幽刹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单膝跪在廊桥之下，低垂着头：“殿下。”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查之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明暗分明的侧脸。
“跟着本王，是有什么话想说？”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幽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没想到殿下会如此直接地挑明。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抬起头，浅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折射出坚定的光芒：
“属下……确有心意，想禀明殿下。”
查之恒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反感，只是那紫珀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微光流转，洞察一切。
“幽刹，”片刻后，查之恒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本王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你的心思。”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但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余地。你想清楚自己的位置，想明白是否真的不会后悔，再来跟本王说。”
这话语如同惊雷，在幽刹脑海中炸响。
殿下果然什么都知道！
而且这话语里，没有厌恶，没有驱逐，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考验？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但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与更加决绝的信念。
殿下给了他机会！一个明确表达，并被“审视”的机会！
“属下……”幽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绝不会后悔！属下的位置，永远在殿下身侧，作为您最锋利的影刃，亦愿成为您最忠诚的……归属。”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查之恒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混合着忠诚与炽热的火焰，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回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记住你说的话。”他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不再停留，转身不知为何有些踉跄继续沿着廊桥向前走去，身影逐渐融入悦知府方向的柔和光晕中。
幽刹依旧跪在原地，直到查之恒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缓缓直起身。
冰冷的夜风吹拂在他滚烫的脸上，却无法熄灭他心中那团被殿下默许所点燃的火焰。
殿下纵容了他的靠近，甚至……期待着他的“表明”？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沸腾。
他不再犹豫，不再彷徨。
殿下给了他方向，那么，他就要以最完美、最无可挑剔的方式，走到殿下面前，献上他的一切。
他转身，再次融入阴影，但这一次，他的步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
他开始在脑中飞速重新规划，原本谨慎小心的方案被更加大胆、更具冲击力的设想所取代。
他要让殿下看到，他幽刹，不仅仅是影刃，更是一个值得被纳入羽翼之下的、完整的追随者。
回到悦知府，查之恒挥退了侍从，独自坐在内间的软榻上。
窗外是悬星静谧的夜色，但他此刻的心境却难得地起了一丝波澜。
他将那枚“星核残片”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暗色晶石。
幽刹那双在月光下燃烧着坚定与炽热的浅金色瞳孔，仿佛还在他眼前晃动。
“居然……没被吓退。”查之恒低声自语，紫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措。
他本以为，以他当时那近乎冷淡、带着警告意味的回应，足以让任何尚有理智的雌虫望而却步，至少会重新权衡利弊，谨慎行事。
毕竟，他给出的并非承诺，更像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的考验。
可幽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家伙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眼神里的决绝和……那种孤注一掷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查之恒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
他穿越前所处的社会，一夫一妻是主流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来到虫族世界，他虽然知道雄尊雌卑，雄虫拥有多个雌侍甚至雌奴是常态，但他潜意识里一直将自己剥离在外。
他享受雷恩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忠诚，与雷恩结为伴侣是水到渠成，也符合他内心对“唯一”的某种隐秘期待。
对于幽刹，起初他真的只是看重其顶尖的能力和绝对的忠诚，觉得是一把极为好用的“影刃”，放在身边当贴身护卫再合适不过。他甚至察觉到幽刹那份扭曲的执着后，还一度想将他外派出去，拉开距离，免得麻烦。
可结果呢？
幽刹被外派执行危险任务，重伤濒死地回来，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怒意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悔，让他意识到，这把“影刃”在他心中的分量，似乎比“工具”要重上那么一点点。
所以他勒令其养伤，不允许再轻易涉险。
他享受着幽刹隐匿在侧带来的微妙安全感，习惯了他冰冷外表下那份只对自己显露的、笨拙而炽热的关注。
他纵容着幽刹的靠近，甚至偶尔会主动给予一丝精神力上的安抚与指引，就像……驯养一只危险的、却对自己露出柔软腹部的猛兽。
但他从未深思过，这份纵容和习惯，对幽刹而言意味着什么，又会将彼此引向何方。
直到今晚，幽刹近乎明牌地表明心迹，而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带着纵容意味的“考验”。
“想清楚自己的位置……是否真的不会后悔……”
这话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是在说：“只要你足够坚定，我就给你机会。”
查之恒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被那石球里的信息搅乱了心神？
还是潜意识里，其实并不排斥幽刹的靠近，甚至有点欣赏他那份不顾一切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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