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斯誉讨厌幼儿园的午休时间。
窗帘被拉上，室内光线昏暗，所有孩子都被要求躺在各自的小床上，保持安静。这对于精力旺盛、习惯掌控环境的他来说，是一种无谓的消耗。他通常只是闭着眼，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等待时间流逝。
今天也不例外。他躺得笔直，呼吸平稳，脑子里可能在复盘早上搭的积木城堡结构，也可能在规划下午自由活动时要去哪个区角。
然而，一阵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像一根细细的针，刺破了他周围的宁静。
声音来自他斜后方——那是梅韵涵的小床。
龙斯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立刻睁眼。他仔细听着。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大哭，而是那种受了委屈、又不敢大声，只能埋在枕头里偷偷掉眼泪的呜咽。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午休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老师们拉开窗帘，阳光涌了进来，孩子们纷纷揉着眼睛坐起身。龙斯誉动作利落地叠好自己的小毯子，放好枕头，然后状似无意地回头。
梅韵涵还坐在床上，小脑袋低垂着，眼圈红红的，正在慢吞吞地穿着小鞋子。她旁边那张床上，一个叫王皓的小男孩，正得意地跟邻床炫耀着什么，手里似乎攥着一颗包装熟悉的糖果。
龙斯誉的目光定格在那颗糖上——草莓图案，和他给梅韵涵的一模一样。
他给梅韵涵的糖，是管家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包装和市面上的普通款式略有不同，他不会认错。
他站起身，没有立刻走向梅韵涵，而是径直走到了王皓面前。
王皓比龙斯誉还壮实一点，是班里出了名的小霸王，看到龙斯誉过来，扬了扬下巴：“干嘛？”
“糖，哪来的？”龙斯誉的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但眼神却像凝了霜。
王皓有点心虚，但仗着体型，嘴硬道：“我……我自己的！要你管！”
龙斯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摊开掌心，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压力，完全不像一个幼儿园孩子该有的。
周围的几个小朋友都看了过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梅韵涵也停下了穿鞋的动作，紧张地看着这边，小手揪住了床单。
王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色厉内荏地喊道：“就是我的！你走开！”
就在这时，龙斯誉动了。他不是去抢糖，而是猛地向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了王皓一把。
王皓猝不及防，胖乎乎的身体向后踉跄，“咚”地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小床栏杆上，手里的糖也掉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龙斯誉会直接动手，随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比刚才梅韵涵的声音响亮得多。
“你抢她的糖。”龙斯誉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大哭的王皓，语气冰冷地陈述，不是疑问句。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了老师。
“怎么回事？龙斯誉，王皓，你们怎么打架了？”老师急忙过来，先把王皓扶起来。
王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龙斯誉：“他……他推我！”
老师看向龙斯誉，语气带着责备：“斯誉，为什么推小朋友？”
龙斯誉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颗草莓糖，仔细地擦掉上面沾的灰。然后，他转身，走到还愣在床边的梅韵涵面前，把糖塞回到她手里。
梅韵涵看着手心里的糖，又看看一脸冷峻、因为推人而可能被老师批评的龙斯誉，眼圈更红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抢涵涵的糖。”龙斯誉终于开口，是对老师说的，目光却依旧看着梅韵涵，仿佛只是在向她解释他动手的理由。
老师愣了一下，看向王皓。王皓的哭声小了些，眼神躲闪。
事情很快弄清楚了。王皓午休前看到梅韵涵口袋里的糖，趁她睡着偷偷拿走了。
老师批评了王皓，也教育龙斯誉不能动手打人，有问题要找老师。龙斯誉听着，没什么反应，既不认错，也不反驳。
自由活动时，梅韵涵亦步亦趋地跟在龙斯誉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颗失而复得的草莓糖。
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
龙斯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梅韵涵抬起头，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葡萄，她小声地、认真地说：“谢谢斯誉哥哥。”
龙斯誉看着她，看了好几秒，然后伸出手，不是像以前那样给她糖，而是有些生硬地，用指尖轻轻擦了一下她还有点发红的眼角。
“嗯。”他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以后，谁再抢你东西，告诉我。”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个孩子身上。梅韵涵用力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糖递过去：“斯誉哥哥，给你吃。”
龙斯誉看了看糖，又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接过糖，剥开糖纸，却没有自己吃，而是抬手，塞进了梅韵涵的嘴里。
浓郁的草莓甜味在她口中化开。
他看着她眯起眼睛的样子，觉得午休被打扰的那点烦躁，以及推人之后被老师教育的微不足道的麻烦，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保护他的“小月亮”，让她不受欺负，不掉眼泪，这在他六岁的认知里，是天经地义、排在第一位的准则。任何试图打破这一准则的人或事，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清除。
这是他为自己划下的，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领地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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