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统考的日子,在画笔与纸张不间断的摩擦声中,终于迫在眉睫。梅韵涵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最后的冲刺中,画室里充斥着炭笔灰和松节油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紧绷的竞争气氛。她心无旁骛,只在每晚离开画室,看到等在外面的龙斯誉时,紧绷的神经才会稍稍松弛。
龙斯誉这边,与“启明资本”的接触进入了更实质性的阶段。对方要求他提供更详尽的技术文档、市场分析数据,甚至包括一份未来三年的财务预测模型。这些要求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近乎苛刻,但龙斯誉没有退缩。他几乎榨干了所有课余和睡眠时间,泡在图书馆和学校的计算机房,查阅资料,构建模型。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表,在他手下渐渐变得条理清晰。
他清楚,李经理那句“长辈的建议”绝非空穴来风。他像是在走钢丝,一边要展现出足以打动投资者的价值,一边又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存在的、来自他父亲的无形之手。
这天下午,梅韵涵刚结束一场长时间的静物素描练习,揉着发酸的手腕,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林老师却罕见地主动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公事公办和些许残留热情的复杂表情。
“韵涵,准备走了?”
“嗯,林老师。”梅韵涵礼貌地点头。
“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林老师将一份彩色的宣传折页递到她面前,“市里下个月要办一个‘青年艺术新星’双年展,规格很高,评委都是业内很有分量的人物。我们画室有两个推荐名额。”
梅韵涵的心跳漏了一拍。青年艺术新星双年展,这是省内艺术生极其看重的一个平台,若能入选甚至获奖,对升学和未来的发展都有极大的助益。
林老师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道:“你的专业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本来你是很有竞争力的。但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惋惜,“这次评选,除了专业水平,也会综合考虑学生的……全面发展,以及一些潜在的,嗯,社会资源对接的可能性。陈先生那边,最近跟组委会走动比较频繁,他好像更倾向于推荐另一位和画室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同学。”
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因为她拒绝了陈先生的“独家赞助”,所以画室的这个宝贵名额,大概率与她无缘了。一种冰冷的失望瞬间淹没了梅韵涵,比之前任何一次直接的拒绝都更让人感到无力。这不是能力的否定,而是规则的碾压。
她看着那份制作精美的宣传折页,上面印着往届获奖者光彩照人的照片,只觉得那光芒有些刺眼。
“我明白了,谢谢林老师告诉我。”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接过折页,指尖有些发凉。
林老师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忍,补充了一句:“你也别太灰心,以后还有机会。好好准备统考,那个才是根本。”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画室里只剩下梅韵涵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的颜料气味仿佛都带上了一丝苦涩。她默默地将折页塞进画筒,背上沉重的装备,走出了画室大楼。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绵密而冰冷,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她没有带伞,也不想立刻打电话给龙斯誉。一种巨大的疲惫和委屈涌上心头,她沿着湿漉漉的街道,慢慢地走着,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可能存在的温热水汽。
为什么只是想凭自己的能力走一条干净的路,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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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龙斯誉正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与“启明资本”的李经理进行第二次会面。
这一次,李经理带来的不仅仅是对项目的兴趣,还有一份初步的投资意向书。条款比第一次谈论时似乎更加清晰,估值也有所提高,但在几个关键点上,却露出了更加锐利的獠牙——对方要求占有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并且要求在董事会拥有一个席位,对项目的重大决策拥有一票否决权。
“龙同学,你别误会,这不是不信任你。”李经理搅拌着面前的咖啡,笑容依旧热情,话语却寸步不让,“这是对项目负责,也是对投资人负责。你还年轻,可能不太了解,一个项目从实验室走向市场,中间有多少坑。我们需要确保在关键时刻,项目能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龙斯誉看着意向书上那些冰冷的条款,尤其是那条“一票否决权”,这几乎等同于将项目的命脉交到了对方手上。他之前的预感成了真,这不是雪中送炭,更像是趁火打劫,或者……是某种被授意的、精准的狙击。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经理:“李经理,我需要对公司的发展方向保持绝对的控制权。这是底线。”
李经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龙同学,有理想是好事,但也要认清现实。没有我们的资金和资源注入,你的项目再好,也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停留在纸面上的想法。市场不等人,技术迭代很快,你确定要为了所谓的‘控制权’,错过这个机会吗?”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博弈伴奏。
龙斯誉沉默着。他知道李经理说的部分是事实,资金和渠道确实是他目前的短板。但他更清楚,如果此刻让步,他辛苦创造的成果,很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被轻易地夺走或篡改方向。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梅韵涵发来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那份“青年艺术新星双年展”的宣传折页,被随意地放在湿漉漉的街边栏杆上,背景是灰暗的雨景。照片里透出的无声的失落和委屈,瞬间穿透了屏幕,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独自走在雨里的样子。
一股混合着心疼和愤怒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为什么他们只是想安静地走自己的路,却总有各种各样的力量,试图将他们拉入预设的轨道,或者干脆将他们踩入泥泞?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屏幕按灭,重新抬起头,看向李经理时,眼神里的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经理,谢谢贵公司的看重。”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力量,“但我坚持我的底线。控制权,不容谈判。如果这就是贵公司的最终条件,那么,很遗憾,我们无法合作。”
说完,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微微颔首:“抱歉,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李经理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龙斯誉没有再停留,推开咖啡馆的门,径直走进了外面的雨幕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浑然不觉。他拿出手机,立刻拨通了梅韵涵的电话。
“在哪里?”电话一接通,他立刻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她有些鼻音、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在……回家的路上,快到了。”
“站在原地别动,告诉我具体位置,我马上过来。”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十几分钟后,龙斯誉在一条离他们小屋不远的老街拐角,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没带伞,抱着画筒,孤零零地站在一家已经打烊的店铺屋檐下,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雨卷走。头发和肩膀都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空洞地望着湿漉漉的街道。
龙斯誉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他快步冲过去,脱下自己也已经湿透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用力地拥进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无法掩饰的心疼。
被他拥入怀里的瞬间,梅韵涵一直强撑的坚强终于土崩瓦解。她将脸埋在他同样湿透却无比温暖的胸膛,双手紧紧抓住他腰侧的衣服,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压抑的抽泣声终于泄漏出来。
“为什么……他们凭什么……”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所有的委屈和不解在这一刻决堤。
龙斯誉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一只手不断地、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他下颌紧绷,眼神望着灰蒙蒙的雨空,里面翻涌着冰冷的风暴。
他知道,展览厅的名额,投资人的条款,这些都只是表象。真正的较量,从来就不在暗处。但他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无论是拒绝家族,还是拒绝那份苛刻的意向书。
雨越下越大,在空荡的街道上溅起细密的水花。两人在狭窄的屋檐下紧紧相拥,像两株在暴风雨中相互缠绕、汲取力量的藤蔓。
许久,梅韵涵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轻微的抽噎。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却努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了……就是,有点难过。”
龙斯誉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水痕,目光深邃而坚定地看着她:“涵涵,记住,不属于我们的舞台,我们不稀罕。被抢走的机会,我们靠自己再挣一个更大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雨声,重重落在她的心上。
“他们越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们低头,我们越要站得笔直,走得更高。”
梅韵涵望着他,望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仿佛能焚烧一切阴霾的火焰,心中的冰冷和委屈,竟真的被一点点驱散。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重新握紧了他的手。
“嗯!”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却恢复了力量,“我们回家。”
风雨依旧,但紧握的双手,依然无畏。
(第三卷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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