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没有动。
姜尚也没有动。
两人站在昏暗的屋子里,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冷漠地看着伯邑考的请求,仿佛在听一阵风声。
伯邑考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寸寸熄灭。
他费力地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后背靠在冰冷肮脏的墙壁上,胸口像是破了的风箱,剧烈地起伏。
他看着姬发,看着这个半天前还让他感到羞耻的男人。
此刻,这个男人平静的侧脸,却让他从骨髓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亲眼看着自己被从云端拽入泥潭,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能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出来,全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他用一种伯邑考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方式,和那些吃人的恶鬼,做了一场交易。
而自己,就是那场交易的筹码。
“你……想杀了我吗?”
伯邑考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姬发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伯邑考的身体剧烈一颤。
这句话,比地牢里任何一记鞭笞都让他感到冰冷。
没有好处。
一个死去的筹码,没有任何价值。
他懂了。
“我饿。”伯邑考换了一种说法,声音低了下去。
姬发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半块妻子烙的,已经干硬如石头的饼,没有递过去,而是走到他面前,随手扔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伯邑考的瞳孔收缩。
他看着那半块沾着灰的、黑乎乎的干饼,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他没有动。
他曾是亚相府的座上宾,食则山珍,饮则玉液。
现在,却要他吃这个?
“不想吃,就继续饿着。”姬发转身走开,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伯邑考的嘴唇开始哆嗦。
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像一只只爪子在疯狂抓挠。
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弯下腰,用颤抖的手,捡起了那块干饼。
他没有拍掉上面的灰尘,直接狠狠地咬了一口。
坚硬的饼屑,硌得他牙龈生疼,混着血腥味。
他却像一头饿了三天的野狼,疯狂地撕咬着,吞咽着。
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上的鞭痕流了下来。
屈辱,不甘,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对未来的无边恐惧,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姬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将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写着“丹,城东,玉器坊”的纸条上。
“相父,这个叫丹的人,会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工匠,费仲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姜尚在屋里踱着步,手指在袖中轻轻捻动,“周纪的命门是赌,是贪婪,写在脸上。而这个丹,费仲让我们用钱去砸,恰恰说明,钱,可能对他没用。”
“那我们该怎么办?”
姜尚停下脚步,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光。
“主公,你还记得,我当初怎么说服那个关卡军官的吗?”
姬发心中一动:“相父告诉他,他想听的东西。”
“没错。”姜尚说,“我们得知道,这个丹,他真正想要什么。”
姬发明白了,他们需要去调查。
可在这座巨大的朝歌城里,他们两眼一抹黑,如同两只闯入狼群的羔羊。
“主公,你忘了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姜尚忽然笑了,“我们是西岐来的乡下人,穷,土,看着就无害。你去玉器坊,什么都别做,就当个想学手艺的学徒,去听,去看。一个人的秘密,往往藏在他每天说的话里,藏在他不经意的习惯里。”
这个计划听起来,很慢,也很笨拙。
就在此时,正在啃食干饼的伯邑考,忽然停了下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丹!”
姬发和姜尚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在亚相府时,曾听比干大人提过一次!”伯邑考努力地回忆着,因为急切,声音都有些变调,“比干大人有一套极为珍爱的‘七德玉’,是他用来警示自己的圣物!那套玉,就是出自一位姓丹的老师傅之手!”
“我听说,那位丹师傅,是整个朝歌最好的玉匠,他的手艺,连王宫里的工匠都自愧不如!但他性情古怪,从不与权贵来往。比干大人能请动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顾茅庐才求来的!”
伯邑考说完,紧张地看着姬发,像一个等待主人奖赏的狗。
他渴望用这个情报,换取一个好点的待遇,哪怕只是一口干净的热水。
姬发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示。
伯邑考眼中的光,再次熄灭。
“相父,一个能让亚相比干都礼遇有加的工匠,绝不是钱能打动的。”姬发沉声道,“他不图钱,不图权,那他图什么?”
姜尚眯起了眼:“或许,他图的,是一份‘公道’。”
“公道?”
“一个手艺人,最大的骄傲,就是自己的作品。如果,他的作品,被人玷污了呢?”姜尚的思路,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如果,比干那套代表‘七德’的圣物,本身就是一件‘不洁’之物呢?”
姬发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相父的意思是……我们去告诉丹,他最好的作品,被一个伪君子占有了?”
“不。”姜尚摇头,“我们不能说。我们要让他,自己发现。”
……
当天下午,姬发换上了费仲送来的那套干净的布衣。
他依旧住在这间破旧的客栈。
他拿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走出了客栈。
但他去的,不是城东的玉器坊。
而是朝歌城西,一处三教九流混杂,名为“鬼市”的地下交易之地。
那里,贩卖各种来路不明的古董、珠宝,也贩卖消息。
姜尚没有问他去做什么,姬发也没有说。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遵循姜尚的指点,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落下棋子。
鬼市里阴暗潮湿,空气中混杂着廉价香料和血腥的味道。
姬发穿行在戴着面具的人群中,像一个好奇又胆怯的外乡人。
他没有急着打听,而是在一个卖酒的摊子坐下,丢出一块碎银,就要了一碗最劣质的酒。
他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捕捉着有用的词汇。
“听说了吗?北城的老张,淘到个前朝的玩意儿,转手就换了栋宅子!”
“消息!消息才最值钱!知道哪家大人喜欢什么,一送一个准!”
一个时辰后,姬发摸清了这里的门道。
他走进一间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茶馆,里面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头在拉着二胡。
姬发没有说话,只是将五枚金饼,在桌上排成一个梅花形。
这是鬼市的规矩,问路,问人,问见不得光的事。
瞎眼老头二胡声一停,沙哑地开口:“想问什么?”
“二十年前,和比干有关的,手艺人的冤屈。”姬发声音压得很低。
瞎眼老头沉默了片刻。
“价钱,不够。”
姬发又拿出五枚金饼。
“不够。”
姬发盯着他,缓缓将整个钱袋都放在了桌上。
“我只有这么多。但这些钱,足够在黑市买一条命。比如,一个瞎了眼,却知道太多秘密的二胡先生的命。”
瞎眼老头的身体,僵住了。
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黑暗,在审视姬发。
许久,他才干笑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火气真大。”
“城南,棺材铺,找那个只在夜里开门的‘活死人’。把你刚才的话,跟他说一遍。”
深夜,姬发才回到客栈。
他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而是一块巴掌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色玉料。
以及,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将玉料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屋子里的伯邑考和姜尚同时看过来。
“我花了一百金。”姬发对姜尚说。
“买到了什么?”
姬发拿起那块玉料,在手中摩挲着,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凉。
“一个名字。”
“阿奴。”
“二十年前,玉器坊的丹,有一个女儿,叫阿奴。”
“后来,这个女孩死了。”
姬发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是被当时还是下大夫的比干,亲手下令,用石头砸死的。”
姜尚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着姬发,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他都为之侧目的,冰冷而锋锐的气息。
这头龙,不仅亮出了爪牙。
他已经开始,学会自己捕食了。
“罪名呢?”姜尚问。
“淫乱,不贞。”姬发说,“据说,阿奴与人私通,怀了身孕,败坏了门风。比干为了彰显他‘整肃风气,严明法纪’的决心,拿她做了第一个典型。”
“那块玉料,”姬发举起手中的玉,“是丹为他未出世的外孙,准备的平安扣。”
床上,伯邑考听着这一切,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究竟是一群怎样的魔鬼。
姬发看着姜尚,眼底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相父,费仲错了。”
“对付君子,不用君子的方法。”
“对付吃人的伪君子,就要用冤魂作刀,用血债作柄!”
“我要让比干,亲口尝尝二十年前,他种下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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