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光,被一道黑影完全吞噬。
风停了。
周遭一切声音,车马的喧嚣,远处的犬吠,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抹除。
姬发感觉自己的听觉和视觉都被剥夺,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握紧怀里那卷滚烫的油布,那是丹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也是他儿子伯邑考的命根子。
一个身影,就站在巷口。
他没有佩戴任何兵器,但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周围的空气不再是空气,变成了粘稠的、令人窒骨的液体,疯狂挤压着姬发的肺部。
“你是谁?”
姬发强迫自己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撬动生锈的铁块。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鬼面人的话穿透面具,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绪波动,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你只需要知道,你手里的东西,不该只属于费仲。”
姬发的心脏狠狠一沉!
这个人,知道他和费仲的交易!
他知道名单!
他像一只潜伏在阴沟里的兀鹫,一直盯着自己,看着自己去了玉器坊,看着自己拿到了这卷东西。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另一双眼睛的监视之下!
朝歌城,不止一头恶鬼!
“你想怎么样?”姬发问,后背的肌肉已经绷紧到极限。
“很简单。”
鬼面人向前走了一步。
轰!
姬发感觉自己面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无形的尸山血海迎面压来!
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双腿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跪下去。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分我一份。”鬼面人说。
“不可能。”姬发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这不是一斤米,一块肉,可以切开来分。
这是名单。
给了费仲,伯邑考活。
给不了,伯邑考死。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鬼面人又向前走了一步。
杀气化作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姬发的骨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对方再走一步,自己的脖子就会被瞬间拧断。
恐惧!
无边的恐惧!
姬发强迫自己在窒息中思考。
战?
此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其实力远超自己想象,动手就是自取其辱。
逃?
巷子两头都被他的气机锁死,自己快不过他的刀。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谈!
姬发死死盯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大脑在死亡的威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我若死在这里,你确实能拿到名单。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姬发的声音因为缺氧而沙哑,但逻辑却异常清晰。
“费仲得不到他要的东西,他会立刻杀了我儿子泄愤。”
“然后呢?”
“然后,他会调动朝歌城卫军,会动用他经营了二十年的所有力量,把这座城翻过来,找到你。”
“你很强,但你再强,能躲过一个被彻底激怒的朝中权贵的追杀吗?能对抗整个大商的国家机器吗?”
鬼面人停住了。
姬发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他的要害。
他可以杀了姬发,抢走名单。
但他之后的计划,将被费仲无穷无尽的报复彻底打乱。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巷子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姬发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重新流动的空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赌对了!
这个鬼面人,所图甚大,他不想提前暴露在费仲的视野里!
“你想要名单,费仲也想要名单。”姬发趁热打铁,打破了僵局。
“而我,只想救我的儿子。”
“我们三个,目的并不冲突。”
鬼面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冷笑,像是在嘲笑姬发的天真。
“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份。”姬发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鬼面人没有立刻回答,面具后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在判断姬发话里的真假。
“原件,我必须给费仲。”
姬发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关系到我儿子的命,我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但我可以给你一份亲手抄录的副本。”
“我凭什么相信你?”鬼面人问。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需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姬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等费仲动手之后,你拿着我的副本,和他清洗的人员名单一对便知。”
“如果我给你的名单是假的,费仲杀的人和名单上的人对不上,你随时可以来取我的命。”
“到了那时,我儿子已经安全,费仲的怒火也已经发泄出去,你杀了我,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而你,却能兵不血刃地拿到一份真实的名单,去完成你的大事。”
“一个没有风险的赌局,不是吗?”
鬼面人沉默了。
他在权衡。
杀了姬发,抢走原件,他将立刻成为费仲的死敌。
相信姬发,得到一份副本,他就能在费仲之后,悄无声息地,收获所有果实。
“好。”
许久,鬼面人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我答应你。”
姬发感觉那座压在身上的尸山,终于缓缓移开。
“三天后,子时,城南乱葬岗,最东边那棵歪脖子柳树下。”鬼面人说出了交易的地点和时间。
“我怎么知道来的是你的人?”姬发问。
鬼面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木牌,扔在地上。
木牌不大,入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用最简单的线条,刻着一个没有五官的脸孔。
诡异,森然。
“无面。”
鬼面人留下两个字,整个身体便向后飘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形态在后退中扭曲、变淡,最后彻底融入了巷口的黑暗之中。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那块冰冷的木牌,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
客栈的破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血腥味和恐惧的恶臭扑面而来。
姬发走了进去,疲惫让他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角落里,伯邑考蜷缩着,听到开门声,整个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一只被惊吓过度的兔子。他抬头看了一眼姬发,又飞快地低下头,不敢与自己父亲的目光对视。
姜尚盘腿坐在草垫上,闭目养神,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姬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屋内唯一一张桌边。
“哐当!”
他将那卷油布和那块黑色的“无面”木牌,一起扔在了桌上。
沉闷的撞击声,让伯邑考再次一颤。
姜尚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油布卷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了那块黑色的木牌上。
那一瞬间,姜尚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部凝固!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伸出枯瘦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地,捏起了那块木牌。
他将木牌凑到眼前,对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反复端详。
他脸上的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这是什么?”
姜尚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甚至是一丝……惊骇。
“一个自称‘无面’的人给的。”
姬发将刚才巷口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姜尚久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死寂一片。
伯邑考蜷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他能感觉到,一股比面对费仲时还要恐怖百倍的寒意,正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弥漫。
“相父,这‘无面’,到底是什么来路?”姬发忍不住问。
“不知道。”
姜尚摇头,缓缓放下木牌。
“我只知道,朝歌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一百倍。”
他看着姬发,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费仲是盘踞在朝堂上的豺狼,比干是占据山头的猛虎。而这个‘无面’……”
姜尚的眼神变得幽深。
“是一群在黑暗中啃食尸体的秃鹫!”
“他们不捕猎,他们只等着豺狼与猛虎斗得两败俱伤,然后一拥而上,将所有的尸体,连皮带骨,分食干净!”
“主公,你现在,等于同时和豺狼与秃鹫,做了交易。”
角落里,伯邑考听着这一切,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豺狼,猛虎,秃鹫……
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陷入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漩涡。
这里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用刀子,剖析着最血腥的人心。
“那我该怎么办?”姬发问,“真的抄一份给他?”
“当然要给!”
姜尚脸上的惊骇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智珠在握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彻骨的阴冷。
“不但要给,还要给他一份‘大礼’!”
姜尚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卷油布,在手中轻轻掂了掂。
“费仲要的,是扳倒比干的刀。”
“无面要的,是未来可以要挟勒索的筹码。”
“而我们……”
姜尚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
“我们要的,是让他们,狗咬狗,不死不休!”
姬发心中一动:“相父的意思是?”
“很简单。”
姜尚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我们给豺狼他想要的刀,让他去杀虎。”
“我们再给秃鹫一份名单,告诉他虎身上哪块肉最肥美。”
“但是……”
姜尚的声音压低,如同魔鬼的私语。
“在那份给秃鹫的名单上,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添上一个名字。”
“一个不属于猛虎,也不属于我们的名字。”
“一个……属于豺狼自己心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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