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夜色浓稠如墨,吞噬了朝歌城所有的光。
城南富贵坊,李贤府邸的东北角,一处堆放杂物的院落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着墙根滑过。
他动作迅捷而无声,绕到书房后侧的柴房。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火绒,以及一小罐黑漆漆的桐油。
桐油被无声地泼洒在干燥的木柴上。
火石碰撞,一簇微弱的火星在黑夜中亮起,瞬间点燃了沾满桐油的火绒。
黑影将火绒扔进柴堆,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命令。
“火光冲天,不伤性命。”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干燥的秋夜,火焰如贪婪的毒蛇,舔舐着木料,迅速壮大。
噼啪的爆裂声响起,火舌从柴房窜出,卷上了书房的飞檐。
“走水了!”
“快救火啊!”
凄厉的尖叫声撕裂了李府的宁静。
家仆们被惊醒,提着水桶,在院子里乱成一团。
一桶桶水泼上去,对于已经成势的大火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反而激起更浓的黑烟。
卧房内。
李贤被院中鼎沸的人声惊醒,他烦躁地坐起身,正欲开口怒斥。
一股浓烈到呛鼻的焦糊味,钻入他的鼻腔。
他脸色剧变!
“怎么回事!”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便冲出房门。
冲天的火光,瞬间映红了他惊骇欲绝的脸。
那火,那如同巨兽般要吞噬一切的火光,烧得他浑身冰冷。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火……火在哪里?”他抓住一个提着水桶跑过的管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爷!是……是书房!火从书房旁边的库房烧起来的!”管家哭丧着脸。
书房!
这两个字,像一柄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李贤的心口上。
名单!
那份名单!
那个他最大的秘密,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献给相国大人的投名状!
无尽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姬发!
是他!一定是他!
白天尤浑刚把消息透露给他,晚上他就动手了!
这个疯子,他要抢那份名单!
“救书房!都给我去救书房!”
“谁能把书房里的东西抢出来,我赏他黄金百两!不!千两!”
李贤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推开管家,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向书房的方向冲去。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他皮肤刺痛。
“轰隆!”
几根燃烧的房梁,带着漫天火星,轰然塌落,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火海,横亘眼前。
绝望,彻底淹没了李贤。
“完了……”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滚烫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那被大火彻底吞噬的书房。
名单没了。
他最大的护身符,没了。
费仲若是知道,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不。
不能就这么完了。
李贤的脑中,闪过最后一个救命稻草。
相国大人!
他必须去找相国大人!只有相国大人能救他!
他必须在姬发之前,把这件事告诉相-国大人,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姬发身上!
“备车!”
“去相府!快!快!!”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对着周围的家仆嘶吼。
他甚至来不及换上官服,只穿着一身被烟灰染黑的单薄寝衣,便跌跌撞撞地冲向府门。
他要活命。
……
相国府。
费仲同样没有睡。
他负手立于高楼之上,平静地看着城南那片烧红夜空的火光。
那火,在他眼中,不是火,而是一封战书。
“相爷。”
一个黑影,如同影子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查清了,李贤府邸走水,起火点是书房旁的柴房,火势太大,整个书房都已烧成白地。”
费仲没有回头,声音平稳。
“姬发呢?”
“回相爷,一直在天牢废墟,未曾外出半步。其兄伯邑考,其师姜尚,也都在营帐内。”
“张奎的人,将废墟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呵。”
费仲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森然的冷意。
“好一个姬发。”
“好一招隔岸观火,好一招借刀杀人。”
“他没有派人去偷,也没有派人去抢,他直接烧了。”
“他这是在告诉满朝文武,他姬发的刀,已经出鞘了。”
他这是在逼我,也是在逼李贤。
更是……在逼大王!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哗。
一个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声音惶急。
“相爷!大理寺少卿李贤大人求见!”
“他……他好像疯了!”
费仲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只穿着寝衣,头发散乱,满脸烟灰和泪痕的李贤,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冲了进来。
他一看见费仲,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了费仲的大腿。
“相爷!相爷救我啊!”
“出事了!出大事了!相爷!”
李贤嚎啕大哭,涕泪横流,将府上失火,书房被烧,姬发白天如何威胁他的事情,颠三倒四地哭诉了一遍。
费仲静静地听着。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
他就那么低着头,看着脚下这个丑态百出,毫无官仪的心腹。
直到李贤哭得声音都沙哑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刺骨。
“我问你,那份名单,真的在你的书房里?”
李贤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费仲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了相爷的意思。
这个问题,是陷阱!是考验!
他如果承认自己为了保命,私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而不是第一时间上交,他今天就绝对走不出这相国府的大门!
“不!不在!”
李贤的脑子飞速转动,疯狂地摇头。
“相爷明鉴!那份名单,下官早就按照您的吩咐,烧了!三年前就烧得干干净净!绝无半个字存留!”
“今日府上失火,绝对是姬发那小贼的毒计!他想栽赃陷害!”
“他白天去大理寺,就是为了找一个由头!晚上就放火烧了我的府邸,他想用一场大火,捏造出我私藏名单的假象,从而嫁祸给下官,最终将矛头指向相爷您啊!”
李贤趴在地上,砰砰磕头,额头鲜血淋漓。
“相爷,您一定要信我!我李贤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费仲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李贤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起来吧。”
费仲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
“既然是姬发栽赃,那我们就不能让他得逞。”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奏章上,写下了几个字。
动作很慢,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他不是要查案吗?他不是要证据吗?”
费仲放下笔,将奏章递给一旁的黑影。
“天亮之后,立刻把这个,送到御史台。”
“告诉杨任大人,就说本相怀疑,督查司为查案不择手段,甚至可能监守自盗,为毁灭证据,不惜纵火焚烧朝廷命官府邸,请他,秉公彻查!”
李贤愣住了。
御史中丞杨任?
那个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着称,连相爷您都要忌惮三分的硬骨头?
“相爷,这……请杨任出手,万一……”
“姬发想把水搅浑,那我就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费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他想当一根搅局的棍子,我就先请出朝廷的法度,把他这根棍子,给当众砸断!”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戴罪的质子,如何与整个朝廷的规矩斗!”
“去,换身衣服,明天早朝,你就是受了天大委屈的苦主。”
“我要亲自上奏大王,就说姬发查案无方,反而引发祸端,祸乱朝纲!”
“请大王,收回成命,将他就地正法!”
与此同时。
尤浑的府邸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位中大夫同样没睡,听着下人回报城南李府的火光和费仲府上的动静,他兴奋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好啊!”
他肥胖的身体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肥肉都在兴奋地颤抖。
“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
“姬发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狠!还要快!果然是块好刀!”
他得意地捻着胡须,幻想着费仲焦头烂额,而自己坐收渔利的场景。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只自作聪明的老狐狸,也早已是姬发棋盘上,一颗用来吸引火力的棋子。
天牢废墟。
营帐之内,炭火发出微弱的红光。
姬发并没有睡。
他只是盘膝静坐于矮榻之上,双目闭合,仿佛入定。
帐外,伯邑考和姜尚一夜未眠。
他们看着城南那片渐渐熄灭,却依旧在夜空中留下丑陋疤痕的火光,心情复杂。
“父亲……这一把火,等于彻底和费仲撕破了脸。”伯邑考的声音带着忧虑,“明日朝堂之上,费仲必将雷霆反击,我们……”
“主公算无遗策,大公子不必担忧。”姜尚虽然这么说,但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这步棋,太险了。
就在这时,营帐的阴影里,空气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一道微弱到极致的声音,在姬发耳边响起。
“主公,李贤已入相府。”
“尤浑府上,灯火通明。”
“费仲的人,刚刚去了御史台的方向。”
听完汇报,姬发那长如蝶翼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睡意,只有洞悉一切的清明和一丝……玩味。
鱼儿,一条接一条,都咬钩了。
“父亲?”伯邑考察觉到了动静。
姬发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那片阴影,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传令下去。”
“让御史台的人,把火烧得再旺一点。”
“告诉杨任大人,就说我怀疑,李贤府上的火,是他自己放的。”
姜尚和伯邑考,瞳孔骤然收缩!
自己放火?
这是什么道理?
姬发嘴角扯开一个极淡的弧度,继续说道:
“理由?”
“为的,就是销毁他勾结‘无面’,以及贪墨东海贡珠的证据。”
“我的人,已经‘找到’了几个当年张都尉府上的幸存者,他们天亮之后,会去御史台,击鼓鸣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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