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太君的动作极快,通过杨家隐秘的渠道,那份凝聚了杨延昭心血的《北伐利弊及当前备战疏》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远在边关的杨业手中。与此同时,汴京朝堂之上,关于应对耶律休哥南侵的争论,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连日来,紫宸殿内唾沫横飞,主战派与主和派(或称谨慎派)引经据典,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主战派以部分激进的将领和渴望军功的文臣为首,气势汹汹,认为应当立即调集大军,北上与耶律休哥决战,一举打出大宋的威风。而主和派则多以文官为主,强调辽军势大,耶律休哥用兵如神,主张坚守关隘,以拖待变,甚至有人私下里提议,可以考虑增加岁币以求和。
宋太宗赵光义端坐龙椅,面沉似水,听着下方的争吵,心中亦是天人交战。他内心深处是渴望一战的,渴望用一场胜利来洗刷高梁河之败的耻辱,彻底确立自己的威望。但现实的顾虑又让他举棋不定:国库并非十分充盈,军队久疏战阵,更重要的是,他对前线将领,尤其是对潘美和杨业这类功高震主的宿将,始终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猜忌。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来自杨业的紧急奏报,被送到了御前。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启奏陛下,代州知州兼三交驻泊兵马都部署杨业,有本上奏!”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奏疏上。杨业是直面辽军的第一线主帅,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赵光义精神一振:“念!”
内侍展开奏疏,高声宣读。奏疏的开头,杨业首先以极其凝重的笔触描述了前线紧张的局势,肯定了耶律休哥所率辽军的精锐与强悍,认为其此番南侵,准备充分,绝非寻常骚扰。这客观冷静的分析,如同一盆冷水,让主战派狂热的气氛稍稍降温。
紧接着,奏疏笔锋一转,并未直接反对出兵,而是以“为保万全,以期必胜”为由,提出了一系列扎实而具体的建议。其核心内容,几乎与杨延昭所拟的奏疏如出一辙:强调情报先行、整顿斥候;建议成立前线参谋机构协调各方;请求授权整训河北诸军,强化步骑协同与城池防御演练;提请朝廷加速并确保粮草军械供应;最后,更是以极其恳切又隐晦的言辞,强调了“军令贵一,权责分明”,“监军使者,当察其大略,勿侵细务”,隐隐指向了以往战争中监军胡乱指挥的弊端。
整篇奏疏,数据支撑有力(杨业以其多年边帅的权威,补充了大量具体军情),逻辑清晰严谨,既展现了与敌血战到底的决心,又指出了仓促浪战的巨大风险,并提出了一条更为稳妥持重的制胜之道。这俨然是一份老成谋国的方略!
奏疏念毕,殿内一片寂静。许多原本主战的官员陷入了沉思,而主和派则仿佛找到了最有力的支持,面露喜色。
潘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杨业这份奏疏,虽然没有点名,但其提出的“权责分明”、“勿侵细务”,几乎就是冲着他这个枢密使以及监军制度来的!而且,杨业主张的“持重”,与他内心倾向于抓住时机、主动出击的想法相悖。
“陛下!”潘美立刻出列,声音洪亮,打破了沉寂,“杨业所奏,看似老成持重,实则未免过于保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耶律休哥虽勇,然我大宋兵精粮足,将士用命,正该趁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以求一战而定河北局势!若依杨业之法,步步为营,迁延日久,岂不坐失良机,徒耗国力?且辽人若见我军怯战,气焰必然更加嚣张!”
他一番话,又将主战派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潘枢密所言极是!当战不战,反受其乱!”
“杨令公久在边关,莫非是被辽人吓破了胆?”
面对潘美一系的攻讦,以及部分官员的质疑,代表杨家立在殿上的杨延平又惊又怒,正欲出列辩驳,一个声音却抢先响起,清晰而沉稳:
“陛下,末将以为,潘枢密此言,有失偏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开口的,正是站在杨延平身侧,因“献策”和宫宴应对已稍有名声的杨延昭!他此次得以随母兄上殿,本是因其“伤愈”且此前有所表现,皇帝特许,意在激励年轻一辈,没想到他竟敢在此等场合直接反驳枢密使!
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并未阻止,反而道:“杨六郎,你有何见解?”
杨延昭出列,先向御座躬身一礼,然后转向潘美,态度不卑不亢:“潘枢密,家父奏疏,绝非怯战!正因深知辽军强悍,耶律休哥用兵狡诈,才更需谋定后动!家父所言整训军队、畅通情报、保障后勤、明确权责,哪一样不是取胜之根本?若根基不牢,贸然将数十万大军置于险地,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这非是保守,而是对朝廷、对数十万将士性命负责!”
他年纪虽轻,但言辞犀利,逻辑分明,直接将杨业的奏疏拔高到了“负责”的高度。
潘美冷哼一声:“黄口小儿,懂得什么军国大事?纸上谈兵,徒惹人笑!”
“末将是否纸上谈兵,陛下与诸位大人自有明鉴。”杨延昭毫不退缩,他转向御座,声音提高,“陛下!方才潘枢密质疑家父奏疏中关于‘权责分明’之议,末将敢问,若无统一号令,各路大军各行其是,监军使者不明兵事却横加干涉,如岐沟关之役(暗指上次北伐失败教训)前车之鉴不远,岂不痛心?!”
他竟敢直接提及上次北伐的伤疤!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潘美的脸色瞬间铁青,那次战役他亦是主要将领之一。
“放肆!”潘美身边一名将领厉声喝道,“朝堂之上,岂容你妄议先战!”
“末将并非妄议,而是陈述事实,以史为鉴!”杨延昭豁出去了,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必须让皇帝听到不同的声音,“家父奏疏中所请,皆是为确保此战若开,我军能上下同欲,令行禁止,将帅能尽展其才,避免因内部掣肘而贻误战机,乃至酿成惨败!此非为一己之私,实为江山社稷着想!望陛下明察!”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将杨业奏疏的核心诉求和潜在风险,剖析得淋漓尽致。许多中立派的官员闻言,不禁暗暗点头。就连端坐御座的赵光义,眼神也剧烈地闪烁起来。岐沟关之败,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杨延昭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处和隐忧。
潘美还欲再争,赵光义却猛地一抬手,制止了他。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杨延昭身上停留了许久,又扫过面色难看的潘美,以及殿中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他需要权衡,权衡风险与收益,权衡各方势力的平衡。
良久,赵光义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杨业所奏,老成谋国,其忧国忧民之心,朕已知之。潘卿所言,亦是为国建功之切,朕亦明了。”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断:“然则,兵者,国之大事,确需谨慎。朕决定,采纳杨业部分建言。即日起,河北、河东诸路兵马,加紧整训,粮草军械,加速调运囤积。同时,命人细致查探辽国内部情势及耶律休哥军虚实。至于是否出兵,何时出兵,容后再议。”
这显然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没有立刻出兵,但也没有完全采纳杨业“持重”的建议,而是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将最终决定权暂时悬置。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应道。
潘美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已做出决断,也只能躬身领命,只是看向杨延昭的目光,更加阴冷了几分。
退朝之后,杨延昭跟在母亲和兄长身后,走出大殿,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番朝堂激辩,看似他占了上风,为父亲的主张赢得了喘息之机,但他知道,自己已将潘美乃至其背后的势力,彻底得罪了。
然而,他并不后悔。至少,他成功地在那历史的洪流前,设下了一道小小的障碍,为杨家,也为大宋,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他抬头望向北方,心中默念:“父亲,孩儿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前方的血战,家族的命运,最终,还是要靠您和兄长们,去一刀一枪地搏杀出来……”
这场朝堂风波,暂时延缓了历史的车轮,却也让他更深地卷入了权力的漩涡中心。未来的路,注定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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