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坡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宋军各营寨。淤口寨、遂城、黑风峪,乃至更后方的瓦桥关,所有提心吊胆、枕戈待旦的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以微小的代价,几乎全歼耶律休哥麾下八千精锐,生擒大将萧挞览,这无疑是自今岁辽军南侵以来,宋军取得的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场胜利!
淤口寨内,一扫之前的压抑气氛,士卒们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兴奋,搬运缴获的兵甲器械,照料受伤的袍泽,动作都轻快了几分。然而,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却与外界的欢腾截然不同。
杨延昭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七郎杨延嗣、焦赞以及刚刚从黑风峪赶来汇报战况的信使。沙盘上,代表辽军主力的黑色旗帜依旧密密麻麻地簇拥在耶律休哥的大营位置,仿佛一头受伤后蛰伏的猛兽,虽暂收利爪,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并未消散。
“宣抚,三将军让卑职回禀,黑风峪方向击退辽军援兵约三千人,我军依托地利,伤亡轻微。三将军判断,此乃耶律休哥试探性进攻,其主力并未大举压上。”信使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汇报。
杨延昭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凝注在沙盘上,手指轻轻点着耶律休哥大营的位置,“耶律休哥用兵,向来谋定而后动,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万钧。此番断魂坡折损八千精锐,于他而言,绝非伤筋动骨之败,但却是颜面尽失之辱。他接下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七郎杨延嗣摩拳擦掌,接口道:“六哥,怕他作甚!他能来,咱们就能打!正好让他的主力也尝尝咱们震天雷和强弩的厉害!”
焦赞虽也战意高昂,但毕竟更沉稳些,他皱着浓眉道:“七将军勇武可嘉,但耶律休哥主力不下五万,若倾巢而来,凭借淤口寨和黑风峪现有兵力,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宣抚,我们是否需向后方请求增援?”
杨延昭缓缓摇头,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不,此时请求增援,一来时间不及,二来反而可能打乱整个北疆布防。耶律休哥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打破僵局,寻求与我军主力决战,或攻克关键据点,长驱直入。我们若表现怯懦,四处求援,正合他意,他会毫不犹豫地猛扑过来,将我们连同援军一起吞噬。”
他顿了顿,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连接耶律休哥大营与淤口寨、遂城,“他现在按兵不动,并非怯战,而是在观察,在权衡,在寻找我们因胜利而可能出现的破绽,或者……在等待一个能发挥其兵力优势的时机。我们要做的,不是被动等待他的进攻,而是主动示强,让他觉得我们底气十足,甚至……诱使他来攻我坚城!”
“示强?诱敌?”杨延嗣和焦赞都露出疑惑之色。
“没错。”杨延昭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传令下去,将萧挞览及其被俘的辽军将校,押送至遂城,择日在城头‘示众’,让辽军的探子看清楚。同时,将缴获的辽军旗帜、盔甲,在淤口寨和遂城城头悬挂展示。再令军中工匠,连夜赶制更多的床弩和箭矢,动静要大,要让耶律休哥知道,我们非但无惧,还在积极备战,甚至有意借此胜势,主动出击!”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攻心之棋。杨延昭要在耶律休哥的怒火上,再浇上一桶油,逼他做出不理智的决策。他要让这位辽国战神觉得,面前的宋军主帅,是一个狂妄自大、侥幸获胜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手,从而诱使其放弃更为复杂的战术,选择最直接、也最符合宋军预设战场优势的强攻。
……
与此同时,耶律休哥大营。
与宋军营地的欢腾形成鲜明对比,这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巨大的王帐之内,炭火盆燃烧着,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耶律休哥端坐在虎皮大椅上,面色平静,甚至看不出丝毫怒意。但帐内侍立的诸将,包括耶律斜轸等宿将在内,无不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死寂。
萧挞览兵败被俘,八千精锐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回。这对战无不胜的耶律休哥及其麾下大军而言,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良久,耶律休哥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萧挞览,勇则勇矣,谋略不足,轻敌冒进,致有此败,辱没了我大辽军威。”
他目光扫过帐下众将,“但此败,根子不在萧挞览,在于本帅。是本帅小觑了那杨延昭,小觑了南朝皇帝派来的这个书生宣抚使。本以为他杨延昭守城有余,进取不足,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胆魄,敢行险棋,设下这绝户之计!”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看着标注着“断魂坡”、“淤口寨”、“遂城”的地点,眼神锐利如刀。“断魂坡……好一个断魂坡!杨延昭,你这是要借此一战,断我耶律休哥的不败之魂吗?”
帐下一员性情火爆的将领忍不住出列,捶胸请战:“于越!杨延昭小儿,侥幸获胜,便如此猖狂!末将愿率本部兵马,踏平淤口寨,生擒杨延昭,以雪此耻!”
“对!踏平淤口寨!”
“请于越下令!”
一时间,请战之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愤。
耶律休哥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请战的将领,那股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煞气瞬间爆发,压得所有人呼吸一窒,帐内再次鸦雀无声。
“踏平?怎么踏平?”耶律休哥声音冰冷,“杨延昭此刻必然严阵以待,淤口寨虽小,但经他经营,已成坚垒。更有那不知名的火器助阵,威力惊人。尔等欲效仿萧挞览,再入其彀中否?”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愤怒,是战士的勇气,却是统帅的毒药。杨延昭希望我们愤怒,希望我们不顾一切地去攻他的坚城险寨,他好凭借地利和那些奇技淫巧,大量消耗我军兵力。我们,岂能让他如愿?”
耶律斜轸此时上前一步,沉吟道:“于越所言极是。杨延昭此战,打掉了我们的偏师,也打出了他们的士气。此时强攻,正中其下怀。但若就此罢兵,我军士气受损,且南朝必然借此大肆宣扬,于我国威、军心不利。为今之计……”
耶律休哥接过话头,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淤口寨与遂城之间的区域,“他杨延昭想守,想凭借这些寨堡消耗我们。那我们就偏不跟他在这几个点上纠缠!传令:大军明日拔营,做出绕开淤口寨、黑风峪,直扑遂城的态势!同时,多派游骑,遮蔽战场,切断淤口寨、遂城、黑风峪三地之间的联系!我要让他杨延昭的这几个支点,变成孤岛!”
这是一招更为狠辣的阳谋。耶律休哥不再执着于奇袭,也不再立刻强攻硬寨,而是利用其兵力优势和骑兵的机动性,试图进行战场分割和大范围机动,逼迫杨延昭离开预设的坚固阵地,在野外与其决战。或者,至少让宋军无法相互支援,从而被他逐个击破。
“另外,”耶律休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派人去查,南朝那种能发出巨响、火光,威力巨大的火器,究竟是何物?如何制造?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弄到样本或图纸!此物不除,日后必成我军心腹大患!” 他敏锐地意识到,“震天雷”的出现,可能正在改变战争的形式。
历史的车轮,在这里似乎又发生了细微的偏转。原本时空中,宋军虽也有火器应用,但并未像杨延昭在此世这般,如此系统、规模化地投入实战,并取得决定性战果。耶律休哥对火器的重视程度,也因此被提前且极大地拔高了。
次日,辽军大营号角连营,旌旗招展,庞大的军队开始缓缓移动,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遂城方向漫涌而去。无数游骑呼啸而出,如同掠食的群狼,开始清理、驱赶宋军的小股部队和哨探,试图掌控战场信息权。
消息很快传到淤口寨。
杨延昭闻报,快步登上寨墙最高处,眺望远方。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辽军主力果然动了,但其行进方向,并非直扑淤口寨,而是做出了迂回侧击遂城的姿态。
“耶律休哥……果然老辣。”杨延昭喃喃自语,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深知,若耶律休哥如此轻易就被激怒而强攻硬寨,那也就不是那个让北宋边军谈之色变的“耶律休哥”了。
“宣抚,辽军这是要绕过我们,去打遂城?我们是否要出兵截击?”杨延嗣急切地问道。
杨延昭摇了摇头:“耶律休哥巴不得我们出寨野战。他兵力占优,骑兵更是远胜于我,野外浪战,正其所长。”
他沉思片刻,果断下令:“传令遂城守将,谨守城池,不得出战!依托城防,大量使用震天雷、床弩,消耗敌军!传令黑风峪三哥,严密监视其当面之敌,若辽军分兵试图穿越黑风峪,务必死守,不得有失!”
“那我们呢?”焦赞问道。
杨延昭目光锐利,看向辽军游骑活跃的方向:“我们?我们不能让耶律休哥如此轻易地隔绝我们与遂城的联系。七郎,你率骑兵出击,以都为单位,轮番出战,不与辽军游骑大队纠缠,专打其小股侦骑,务必保持滹沱河故道这条联络线的畅通!焦赞,跳荡营随时待命,准备支援七郎,或应对辽军可能对淤口寨的突袭!”
“得令!”杨延嗣和焦赞轰然应诺。
新的战幕,以另一种形式拉开。不再是预设阵地的伏击与反伏击,而是变成了围绕战场控制权、信息权的激烈争夺,以及围绕遂城这座核心支点的攻防大战。
耶律休哥率领的辽军主力,很快兵临遂城城下。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试探,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数以万计的辽军步兵,推着巨大的盾车、云梯,如同蚂蚁般涌向遂城墙垣。后方,数以千计弓箭手进行密集的抛射,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压制城头守军。更有数十架投石机被推上前线,将巨大的石块砸向城墙,发出沉闷的轰鸣。
然而,守城的宋军也早有准备。在杨延昭的提前部署下,遂城储备了大量的守城器械。改良后的床弩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特制的巨箭甚至能穿透辽军的盾车。而真正给辽军造成巨大伤亡和心理震撼的,依旧是“震天雷”。
当辽军的云梯快要搭上城头,密集的士卒簇拥在城下时,守军将点燃引信的震天雷成捆地扔下,或者用小型抛石机投射出去。
“轰隆——!”“轰隆——!”
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在辽军密集阵型中响起,火光闪烁,破片横飞,硝烟弥漫。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一片凄厉的惨嚎和短暂的空缺。辽军士卒再如何勇悍,面对这种无法理解、无法防御的恐怖武器,也难免心生恐惧,攻势为之一窒。
城头之上,宋军将士看着在爆炸中人仰马翻的敌军,士气愈发高昂。他们按照训练,有条不紊地发射弩箭,投掷滚木礌石,倾倒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物),将攀爬而上的辽军不断击落。
耶律休哥立马于远处高坡,面无表情地看着惨烈的攻城战。他亲眼看到了震天雷的威力,眉头紧锁。这种武器,确实大大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命令前锋,不惜代价,给我在城墙上打开缺口!集中所有石炮,轰击一段城墙!督战队上前,畏缩不前者,斩!”耶律休哥的声音冷酷无比。他深知,此时绝不能退,一旦士气受挫,再想组织起如此规模的攻势就难了。
辽军的进攻变得更加疯狂,督战队的弯刀闪烁着寒光,逼得士卒们冒着箭雨和爆炸,拼命向前。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遂城内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渠,城墙多处出现破损,但依旧在宋军的拼死防守下岿然不动。
而在遂城与淤口寨之间的广阔原野上,杨延嗣率领的骑兵与辽军游骑展开了激烈而残酷的追逐与反追逐战。骑兵小队如同灵动的匕首,时而聚合,时而分散,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猎杀落单的辽军侦骑,竭力维持着那条脆弱的生命线。
这场由杨延昭主动挑起的巅峰对决,在经历了断魂坡的闪电伏击后,终于进入了最残酷、最考验双方意志和综合实力的阶段——惨烈的城池攻防与激烈的战场控制权争夺。耶律休哥的怒涛,猛烈地拍打着杨延昭构筑的铁壁,浪花碎裂,声震四野,但铁壁,依旧在硝烟与血火中,顽强屹立。
历史的轨迹,在这一刻,因为杨延昭这个变数的存在,以及他带来的战术和装备革新,已经发生了显着的偏离。原本可能更加顺利的辽军南侵步伐,被硬生生地阻滞在了遂城、淤口寨这一线。无数人的命运,也在这场偏离历史的战火中,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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