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骨戈壁的热风卷着沙砾,在身后扬起道黄烟。我攥着染血的刀往前走,掌心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某种黏腻的苔藓缠住,苔藓迅速变黑,像吸饱了血的海绵。
“这是‘孕骨苔’。”阿砚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种被水泡过的湿冷,“根须扎在地下暗河的河床里,河水里泡着千年的尸骨,苔叶吸了尸水,就变成这种样子。最邪性的是,它能顺着血腥味找到活人的骨头,在骨头上生根,等把骨头啃成渣,就结出‘骨胎’。”
我低头细看,苔叶是灰绿色的,表面布满细密的小孔,孔里渗出些淡黄色的黏液,黏液里浮着些细小的骨头渣,像没消化完的碎骨。苔藓在地上连成片,像张巨大的网,网眼里露出些黑色的淤泥,淤泥里隐约能看见蠕动的东西,像无数条饿极的虫。
远处的洼地冒着白汽,走近了才发现,是眼泉水,泉眼周围的孕骨苔长得格外茂盛,苔叶间缠着些灰白色的筋络,筋络的另一端钻进泉里,像在吸食什么。泉水是浑浊的墨绿色,表面漂浮着层油膜,油膜上印着些模糊的人脸,有的在哭,有的在笑,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腐心泉。”阿砚的声音压得更低,“泉底连通着乱葬坑,死人的血和骨头沉在底下,泡了上百年,就变成这种毒水。喝了的人,心脏会慢慢烂掉,最后变成泉里的养料。”
泉边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手里拿着个破碗,正在往泉里舀水。她的背驼得厉害,脊梁骨像根突出的枯木,脖颈上覆盖着层孕骨苔,苔叶的小孔里渗出些黏液,顺着衣领往下淌,在衣襟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姑娘,要喝水吗?”老婆婆转过头,脸上布满皱纹,皱纹里嵌着些苔藓的碎片,嘴唇是黑紫色的,像刚吃过毒药。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黑洞里长满了孕骨苔,苔叶正在缓慢地往外钻。
我往后退了退,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碎口处的血痕印在衣襟上,竟渗出些暗红色的雾气,雾气落在孕骨苔上,苔叶瞬间枯萎,露出底下的黑泥,泥里埋着半截指骨,指骨上刻着个模糊的“陈”字。
“别碰她的碗!”阿砚的声音带着急切,“那碗是用死人头骨做的,碗底有个洞,连通着泉眼,你一接水,泉里的‘腐心虫’就会顺着洞爬出来,钻进你的喉咙!”
老婆婆的碗突然裂开道缝,缝里钻出些白色的虫,虫身印着细小的心脏纹路,正往我的脚边爬。她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漏风的风箱,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成碎片,露出里面的头骨,头骨的眼窝对着我,黑洞里钻出更多的腐心虫,虫群在地上织成张巨大的网,网眼里露出无数双啃噬心脏的细齿。
我挥刀砍向虫群,刀刃劈在地上,溅起些黑泥,泥里埋着更多的指骨,指骨上的“陈”字越来越清晰,像用血写的。腐心虫被刀风惊得四散奔逃,钻进孕骨苔的小孔里,苔叶突然剧烈晃动,根须从土里钻出来,缠向我的脚踝,像无数条绿色的蛇。
“往泉眼对面的山洞跑!”阿砚嘶吼着,指了指泉眼另一侧的岩壁,岩壁上有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覆盖着层厚厚的孕骨苔,苔叶间露出些白色的骨头渣,像被啃过的骨灰。
我跟着他往山洞跑,身后的腐心虫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的苔藓里钻出来,虫群在地上汇成条白色的河,河水里漂浮着些破碎的心脏,心脏上的血管还在缓慢地跳动,像刚被挖出来的。
冲进山洞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甜涌进鼻腔,像腐烂的心脏混着铁锈。洞里的岩壁上覆盖着层厚厚的孕骨苔,苔叶的小孔里渗出些暗红色的液汁,顺着岩壁往下淌,在地上汇成小溪,溪里漂浮着些透明的晶状体,是人的眼球,虹膜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有的还带着血丝。
山洞深处传来“滴答”的声响,不是水声,是黏液滴在地上的声响,节奏均匀,像有人在数心跳。走近了才发现,山洞中央有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躺着个模糊的人形,身上覆盖着层孕骨苔,苔叶的根须钻进人形的七窍里,像在吸食脑浆。
“那是‘孕骨棺’。”阿砚的声音带着恐惧,“埋在这的人,尸体被孕骨苔缠上,骨头会慢慢被苔叶啃掉,最后变成个巨大的骨胎,胎里会孵出个新的‘腐心人’,专吃活人的心脏。”
石台上的人形突然动了动,身上的孕骨苔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东西——是颗巨大的心脏,表面覆盖着层半透明的膜,膜下的血管正在缓慢地跳动,血管里流淌着墨绿色的液汁,像腐心泉里的水。
“它要醒了。”阿砚的声音抖得像筛糠,“骨胎成熟的时候,会发出‘咚咚’的心跳声,能把方圆十里的活物都引过来,当成自己的养料。”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发出“咚咚”的声响,山洞里的孕骨苔全部直立起来,根须往石台的方向指,像在朝拜。岩壁上的液汁流淌得更快,在地上汇成个巨大的心脏形状,形状里浮出些模糊的人脸,都是被腐心虫吃掉心脏的人,他们对着我“哭”,嘴型像是在说“救我”。
老婆婆的声音突然从山洞深处传来,带着种诡异的甜腻:“我的孩子……终于要出生了……”
我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山洞的尽头有个更小的洞口,洞口里坐着个黑影,黑影的身上覆盖着层厚厚的孕骨苔,苔叶间露出些白色的骨头,骨头的形状像个孕妇的骨盆。黑影的手里抱着个巨大的骨胎,胎上的孕骨苔正在缓慢地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个婴儿的形状,皮肤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的骨头,骨头上长满了孕骨苔,苔叶的小孔里渗出些黏液,像婴儿的眼泪。
“这是我用自己的骨头和泉里的养料,养了十年的孩子。”老婆婆的声音带着骄傲,“它一出生,就能吃掉所有的活人,把这片荒原变成我们的天下!”
骨胎突然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婴儿,婴儿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黑洞里钻出些腐心虫,虫群在地上织成张巨大的网,网眼里露出无数颗跳动的心脏,心脏上的血管连着石台上的巨大心脏,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我看着婴儿的脸,突然发现它的眉眼和我有七分像,尤其是嘴角那颗小小的痣,像我娘生前的痣。怀里的玉佩烫得像块烙铁,碎口处的血痕印在地上,竟拼出个心脏的形状,形状里的血珠正在缓慢地跳动,像颗活的心脏。
“它是用你的骨头养的。”老婆婆发出凄厉的笑,“十年前,我从鸣骨戈壁捡回了你娘的骨头,埋在泉眼底下,没想到竟长出了这么好的孩子……现在,该你给它当最后的养料了!”
婴儿突然张开嘴,嘴里没有牙齿,只有无数颗跳动的腐心虫,虫群朝着我的方向飞来,像片白色的云。我挥刀刺向自己的掌心,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石台上的巨大心脏上,心脏发出声凄厉的尖啸,表面的膜迅速破裂,露出里面的腐心虫,虫群在地上互相撕咬,很快就化作滩滩脓水,渗进黑泥里。
骨胎突然剧烈晃动,里面的婴儿发出痛苦的尖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化作颗小小的心脏,掉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老婆婆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上的孕骨苔突然全部枯萎,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迅速崩解,化作黑泥,被泉眼吸了进去。
山洞开始崩塌,孕骨苔从岩壁上纷纷脱落,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上的“陈”字越来越清晰,像无数个祖先在看着我。我往山洞外跑,身后的腐心泉突然沸腾起来,墨绿色的泉水变成了红色,像流动的血,血里浮出些白色的骨头渣,像被洗干净的骨灰。
跑出山洞时,天已经黑了,腐心泉的泉水还在沸腾,红色的水面上漂浮着些白色的骨头渣,像撒了把碎玉。孕骨苔全部枯萎,露出底下的黑泥,泥里埋着无数根指骨,指骨上的“陈”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颗星星。
怀里的玉佩慢慢冷却,碎口处的血痕变成了淡粉色,像朵即将凋谢的花。阿砚的声音彻底消失了,或许他从来就不是谁的影子,只是我心里的一缕执念,在陪着我寻找真相。
风里的腥甜渐渐淡了,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但我知道,腐心泉永远不会干涸,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埋在地下的骨头,孕骨苔就永远不会凋谢,它们会在黑暗里等待,等着下一个迷路的人,用他们的心脏,去浇灌这片永远开不败的死亡之花。
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它的温度刚刚好,像颗安静的心脏,在陪着我继续往前走。靴底的血痂又厚了一层,走在荒原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心脏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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