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州城的天，似乎比往日蓝了一些。虽然空气中还飘着焚烧尸体的焦糊味和草药的苦涩气，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正在慢慢消散。
白芷带着狗娃和一群自愿帮忙的妇人，在城中几处空地支起了大锅。锅里熬着深褐色的药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药香弥漫开来。这是她根据师傅的古方和部落皮册上的记载，结合对瘟疫根源的理解，最终确定的药方。药材由幸存的官兵和民众从官库、废弃药铺甚至野外采摘而来，虽然品相不一，但胜在量大。
“排队！都排队！每人一碗，不能多喝！”狗娃像个小小传令兵，在队伍前来回跑动，声音清脆。领药的人排成了长龙，有还在咳嗽的病人，也有提心吊胆的家属。他们捧着破碗陶罐，眼神里不再是麻木，而是小心翼翼的期盼。
喝下药的人，症状轻的，咳嗽很快缓和下来；病重的，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持续高烧咳血。希望，像药锅下的火苗，一点点旺了起来。人们看向白芷的目光，充满了感激，甚至带上了几分敬若神明的意味。
赵天佑和陆轻尘也没闲着。他们组织起还能动弹的青壮年，开始清理街道上堆积的垃圾和污物，用石灰水泼洒曾经停放尸体的地方。赵天佑甚至凭着记忆，找到了四海商行一处未被完全破坏的小仓库，从里面起获了一些粮食和布匹，暂时缓解了物资短缺。
铁心的腿伤被白芷用夹板固定住，但他不肯卧床休息。他拄着一根粗树枝做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协调着各方。哪里需要人手，哪里发生争执，他就出现在哪里。他的话不多，但沉稳有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人们开始称呼他们为“恩人”，甚至是“英雄”。
几天后，城西一片空旷的野地上，举行了一场简单而肃穆的集体葬礼。这是白芷和几位长者提议的，为了告慰所有在这场劫难中逝去的生命。
数千座新坟排列开来，沉默地诉说着这场灾难的惨烈。没有棺木，很多尸体只能裹着草席。幸存的人们聚集在坟地边缘，低低的哭泣声汇成一片悲恸的河流。僧侣和道士被请来诵经超度，虽然人数很少，但诵经声和袅袅升起的香烟，还是给这片死亡之地带来了一丝安宁。
葬礼的高潮，是对墨言的特别悼念。
赵天佑站在人群前，讲述了墨言如何在最后关头，用一根木头撑起塌陷的矿顶，救了铁心和陆轻尘，自己却被巨石掩埋。他没有过多渲染，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但就是这样朴素的讲述，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很多人并不知道墨言是谁，但他们知道，有人为了救别人，永远留在了那片黑暗里。
铁心拄着拐杖，默默地听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葬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铁心却独自一人，艰难地挪到了矿洞的入口处。那里已经被塌方的巨石彻底封死，像一道巨大的伤疤。
他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用匕首削去毛刺，做成一个简单的碑。他没有刻字，只是将这块无字的木碑，深深地插在封死的洞口前。
然后，他放下拐杖，就那样直接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面对着那块无字的木碑。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那片埋葬了他最好兄弟的废墟。没有人去打扰他。白芷远远地看着，轻轻叹了口气。陆轻尘想送点水过去，被赵天佑拉住了。
铁心就在那里，从午后坐到日落，又从日暮坐到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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