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指指向她身后，林昭没有回头。她将终端塞进作战服的内袋，指尖仍停留在接口上。屏幕上那两个字依旧亮着——“小心”，她看得分明。
她缓缓起身，动作虽慢，却每一步都踩得沉稳。舱门已塌陷一半，金属扭曲变形。她从缝隙中挤出，脚踏在倾斜的甲板上。重力紊乱，行走时身体微微晃动，但她始终没有再看陈默一眼。
飞船停靠在主舰外侧的平台，外壳布满数道深痕。她输入密码，舱门开启，随即坐入驾驶位。手套上的名字缩写轻轻擦过控制台，发出细微声响。她接通电源，启动引擎。
“孤影”系统自动激活。眼前浮现数据流，扫描周围空间信号。干扰密集，信号杂乱。她调高灵敏度，滤除噪音。一段微弱却规律的量子波出现在频谱末端——频率稳定，间隔均匀，显然是人为编码。
她认得这节奏。
那是妹妹小时候在训练室墙上敲出的节拍，用以提醒她该撤离了。
导航系统刚加载坟场坐标，警报骤然响起。引力读数剧烈跳动，前方残骸密布，如同巨网。报废的战舰横七竖八地纠缠在一起，有的仍在缓慢旋转。远处红点闪烁，是自动防御炮台，正进入充能状态。
她关闭主控导航，切换至光学模式。屏幕转为黑白画面，依靠星体与残骸的轮廓判断方位。左手握住操纵杆，右手在面板上快速输入航线。“孤影”分析炮台充能周期，标出安全通过的时间窗口。
第一轮炮火袭来时，她已压低机身，紧贴一艘断裂运输舰的底部穿越。爆炸冲击掠过顶部，防护罩能量下降17%。趁着第二轮射击间隙，她猛然拉起机头，从两艘相撞的巡洋舰之间冲出。金属碎片划过右翼，发出刺耳摩擦声。
最后一段航程毫无遮蔽。她紧盯前方倾覆的科研舰，推进器全开。炮台连续开火，弹幕封锁航道。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压操纵杆，飞船侧翻九十度，险之又险地钻入舰桥裂缝。落地撞击剧烈，安全带深深勒进肩头。
她解开安全带，取下背包与磁力靴。舱外近乎真空，氧气稀薄。她逐一检查装备，确认神经接口、采样器和密封袋均完好无损。背上包，打开舱门。
脚下是倾斜的金属表面，遍布锈迹与裂痕。她穿上磁力靴，一步步向内部前行。断裂的电缆垂落，偶尔迸出火花。高温蒸汽从破裂管道喷涌而出，她绕开危险区域，沿着主通道前进。
主控室位于三层之下，楼梯大半坍塌。她抓住残存扶手跃下，落地时屈膝缓冲。门禁系统仍在运行，面板提示需双重验证：身份芯片与血液样本。
她取出战术刀，划破左手食指。血滴落入读取槽，系统扫描后，指示灯由红转绿。门应声开启，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主控室内积满灰尘，操作台歪斜，屏幕碎裂。她打开手电环视一圈，在中央控制台背面发现一个金属盒。盒面刻着“凤凰计划”的编号，角落还有一串字母——Lx。
她伸手取下黑匣子，刚拿起，警报突响。红灯闪烁，空中浮现倒计时：00:05:00。
她立即将黑匣子接入终端。连接瞬间，数据波动骤然增强。“孤影”提示有外部信号接入，但她无暇顾及。她按下播放键。
画面显现，是三年前的实验室监控。沈烬站在工作台前，手中握着一支盛有幽蓝液体的注射器。门被推开，苏璃走入，制服上别着银莲花胸针。
她的声音冰冷：“你又在准备新的实验体？”
沈烬未抬头：“这是唯一能稳定基因链的方法。”
“用孩子做实验，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她一掌拍在桌上，“林璇才十六岁！她不是你的试验品！”
沈烬抬眼，目光疲惫：“我母亲死的时候也是十六岁。她疼了七年，没人救她。我不想再有人受那种苦。”
“所以你就复制她们？改造她们？让她们连死都不算真正的死？”苏璃声音颤抖，“你疯了。”
画面突然中断。黑匣子泛起红光，倒计时开始加速。
林昭试图拷贝数据，系统提示无法缓存。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画面消失。
爆炸前的一瞬，一道幽蓝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林璇的意识体出现，双臂张开，将她护在身后。
轰然巨响，气浪掀翻操作台。林昭被震退两步，背抵墙壁。黑匣子炸成碎片，终端屏幕彻底熄灭。
林璇的身影逐渐透明，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她转过身，望向林昭。
“姐姐。”她轻声道，“有些真相……不知道会更幸福。”
林昭沉默不语。她蹲下身，拾起一块碎片。金属滚烫，还连着一丝细线。
林璇的身影微微晃动。
“你为什么要拦我？”林昭问。
“因为你还不能知道全部。”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我已经看到了。”
“你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
林昭抬头欲再问，但林璇已开始消散。最后的光点飘向天花板，从裂缝中悄然离去。
主控室重归寂静，唯有损坏线路发出轻微电流声。
林昭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她将黑匣子碎片装入密封袋，收进背包。手套内的名字被汗水浸湿，但仍清晰可辨。
她取出终端，尝试恢复数据。文件已无踪迹，缓存亦为空白。她调出先前的量子信号记录，发现那段引导波也已终止。
外面风穿过残骸，发出低沉呜咽。她起身走向破碎的舷窗。窗外是浩瀚星空，无数报废战舰漂浮其间，宛如一座座静默墓碑。
她伸手轻触玻璃内侧。一滴水落在指尖。
她抬手欲拭，却发现那滴水悬浮空中，并未落下。
在失重环境中，眼泪凝成小球，缓缓升起。
它离开她的手指，穿过破损的舱室，从舷窗缺口飘出。
黑暗宇宙里，这颗水珠映着星光，静静漂浮。
林昭伫立不动。
右手紧攥密封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终端忽然震动。
她低头查看。
新消息传来。
只有三个数字：
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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