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珞回来时，天刚过午。
她脚步很轻，但一进屋，沈微澜就知道事情不对。
“他收了信。”冬珞把布袋放在桌上，“也说了话。”
“哪棵树开花？”
“南岭第一个实验点，您亲手刻名字的那棵。”
沈微澜猛地抬头：“你确定他说的是这句？”
“一字不差。”
屋里静了片刻。
沈微澜慢慢坐下来，手里的炭笔没放，指节微微发紧。
那棵树三年前枯死，树皮裂成灰片，连根都烂了半截。她当时用刀刻下“守静归真”四个字，是想记住初心。后来他们埋了菌种，引了活水，第二年春，树桩边上钻出一点绿芽。
没人信它能活。
可今年……真开花了？
她盯着桌面，声音压低：“你觉得他是谁？”
冬珞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他不该知道那棵树的事。”
沈微澜抬眼。
“苍岚家族的使者，按规制只能从北谷入，走正道。那棵死树在西坡断崖下，不在路线内。除非有人带路，或者……他自己来过。”
沈微澜缓缓点头。
“继续说。”
“我让人跟着他一路记下动静。”冬璃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茶铺换了三回水，竹筒重量变了。第二站后，里面的东西少了半斤。夜里客栈，有个黑袍人进去一趟，没登记名字，也没留脚印。”
“你怎么知道他没留脚印？”
“地上撒了细沙。”
沈微澜看了她一眼。
冬珞抿唇：“我早安排人在沿途驿站动手脚。只要有人进出，沙上有痕，香灰有动，都会报回来。”
沈微澜沉默片刻，问：“那个黑袍人，身形如何？”
“偏瘦，左肩比右肩低一点，走路时脚尖先落地。”
练武的？
“不像。常年负重，骨头被压歪了。”
沈微澜眉头微动：“有没有查到他去了哪里？”
“出了城就散了。但我翻了三个月的往来记录，发现一个事。”冬珞压低声音，“凡是跟苍岚家族谈过合作的外人，最后都没成。不是对方突然反悔，就是项目莫名起火，资料烧光。其中有三次，都有类似黑袍人出现。”
“什么组织干的？”
“没有名号。只在一份旧档里提过一次，叫‘渊蔽’。”
“渊蔽？”沈微澜念了一遍，“深水藏影，暗中遮天？”
冬珞点头：“专搞破坏。不露面，不动手，只搅局。他们不喜欢新技术，也不准别人改老规矩。”
沈微澜冷笑一声：“所以现在，他们怕我们改得太快？”
“不止是怕。”冬珞看着她，“是想借刀杀人。让苍岚家族以为我们是祸根，逼他们出手打压。这样一来，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把我们灭了。”
屋里一下子冷了下来。
沈微澜慢慢把炭笔搁在案上，指尖轻轻抚过笔尖。
她想起昨夜风变暖的时候，还以为是转机来了。
原来不是春天到了，是有人在背后点火，烧出一阵假暖。
“春棠那边怎么样？”
“我已经让她封了所有对外接口。现在没人能调走数据，连备份都锁了。”
“秋蘅呢？”
“她刚看完日志，说昨晚有人试过远程接入药理库，Ip跳了七次，最后从一个废弃中转站出来。”
沈微澜眼神一沉：“果然是冲核心技术来的。”
“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不能说。”沈微澜摇头，“刚缓过一口气，大家心才定下来。这时候再拉警报，只会乱阵脚。”
“那怎么办？”
“明面照常等回音，暗地加防。”沈微澜站起身，“你挑两个信得过的人，组个小队，专盯‘渊蔽’的动向。夏蝉今晚开始轮防，重点看水源和能源区。”
冬珞点头：“要不要换密码？”
“换。三级以上权限全部重置。新码用《本草图谱》第十七页的药名做基底，加五行偏移。”
冬珞记下，又问：“如果他们再来人呢？”
“来就让他见我。”沈微澜淡淡道，“但别让他看出我们在防他。”
您觉得下一个来的使者会不会有问题？
沈微澜没答，只是走到门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阳光正好，风吹着院角那株野菊晃动。
她忽然说：“你还记得三年前南岭那场大火吗？”
“记得。我们刚建第一个净化阵，半夜就烧了。”
“那天也有风，也是这么暖。”
冬珞心头一紧。
沈微澜放下帘子，转身：“准备应急演练。”
“现在？”
“就现在。”她拿起桌上的炭笔，在墙上挂的舆图上画了个集合，测通讯加密，查岗位响应。就说防极端天气。”
冬珞明白过来：“借演习布防？”
“对。”沈微澜目光沉静，“他们想偷偷摸进来，我们就把门缝一寸寸钉死。”
冬珞快步出门。
沈微澜独自站在厅中，抬手摸了摸墙上的图钉。
那是个极小的金属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但她知道，每一个点，都连着一条命脉。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炭笔。
笔尖已经秃了，写不出字了。
她把它扔进笔筒。
下午申微澜站在院子中央，声音不高：“最近气候反常，可能有暴雨。启动三级预案，所有人测试应急响应流程。”
没人多问。
春棠带着账房核对物资清单，夏蝉领人检查围墙电网，秋蘅去药房清点急救包，冬珞则带着两个年轻探子调试新频段。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只有冬珞在交接密码时，悄悄塞给夏蝉一张纸条。
晚上戌时，第一轮巡防开始。
沈微澜没睡，在灯下翻一本旧册子。
门被轻轻推开。
冬珞进来，顺手带上门。
“刚收到消息。”她低声说，“今早那个使者，进了城没回家，直接去了东市一间当铺。他在那里交了一个小木盒，换了一枚铜牌。”
“铜牌什么样？”
“正面刻着水纹，背面是个‘蔽’字。”
沈微澜眼神一凛。
“果然是他们。”
冬珞咬牙：“我们之前查不到‘渊蔽’的据点，是因为他们用当铺、茶馆、货栈做中转。每一次传递，都隔着三层人。”
沈微澜合上书：“现在知道他们在动，就好办了。”
“要不要反查？”
“不急。”她站起身，“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等回音。等他们放松，才会露出更多破绽。”
冬珞点头，正要走，又停下。
“还有一件事。”
“说。”
“刚才巡防时，夏蝉发现后山溪水有点浑。她去看了，发现上游过滤池的阀门被人动过。”
沈微澜立刻问：“什么时候？”
“就在演习开始后半小时。”
屋里一下子安静。
她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趁着混乱，摸进了核心区域。
沈微澜缓缓坐下，声音冷了下来：“看来，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冬珞握紧拳头：“要不要抓人？”
“不。”沈微澜摇头，“把阀门修好，但别动痕迹。让他们以为得手了。”
“您想将计就计？”
“对。”她抬眼，“既然他们想玩阴的，我们就陪他们演到底。”
冬珞深深看了她一眼：“您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沈微澜没答，只是站起来，走到窗前。
外面月色清淡，树影横斜。
她轻声说：“风太暖了，不正常。”
冬珞站在她身后，低声道：“那下一步，怎么走？”
“等。”她说，“等他们再出招。”
两人静静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远处传来更鼓声。
忽然，沈微澜开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
冬珞一怔：“什么味？”
铁锈，混着点草灰。
冬珞皱眉：“我去查。”
她转身要走，沈微澜却叫住她。
“等等。”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含着它再去。”
冬珞接过，放进嘴里。
她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瓦片被踩动了一下。
沈微澜吹灭了灯。
屋里顿时漆黑。
她站在原地，耳朵竖着。
外面，风又起来了。
她听见冬珞的手按上了门框。
然后是一句极轻的话：
“屋顶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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