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处置。
这五个字，轻描淡写。
却像五座沉重到无法估量的山，狠狠地，砸在了空管中心每一个人的心上！
周海，这位身经百战的空军大校，捏着送话器的手，猛地一颤！
他听懂了。
他身边的每一个工作人员，也都听懂了！
什么叫“最后的处置”？
那就是，如果飞机真的无法挽救，驾驶者会选择，在人口最稀少的区域，主动坠机！
用自己和全机上百名乘客的生命，去换取地面数百万市民的安全！
这……
这是何等的冷静！何等的理智！何等的……大义！
周海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刚才还在怀疑什么？
怀疑对方是恐怖分子？怀疑对方是疯子？
一个能在生死一线间，还能第一时间考虑到地面民众安危的人，他……他怎么可能是坏人！
“快！”周海的喉咙，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沙哑，他对着身边的技术人员咆哮道，“给我分析他的声音！进行情绪建模！快！”
“是！”
而在驾驶舱门口。
那个还在疯狂叫嚣的西装男，那个举棋不定的空保，和那些群情激奋的乘客们，也听到了林枫通过通讯器说出的这番话。
他们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就像被人用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什么？
更改航线？
废弃工业区？
最后的……处置？
他们……他们没有听错吧？
这个被他们骂作“废物”、“疯子”、“垃圾”的少年，在他们都只想着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他……他竟然还在考虑，不要伤害到地面上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了羞愧、震撼、和极度荒谬的情绪，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尤其是那个西装男。
他张着嘴，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他刚才还在骂人家是想拖着所有人去死的魔鬼。
可结果呢？
人家想的，却是如果自己活不了，那就尽量不要再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两相对比，谁是魔鬼，谁是人，一目了然！
“不……不可能……”他的嘴唇哆嗦着，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他是在演戏！他肯定是在演戏！为了骗取信任！”
他还在嘴硬。
但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底气，反而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弱。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谁，有心情，有必要，去演这样一场戏？
空保手中的电击枪，“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双腿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框上，才没有彻底滑下去。
他看着林枫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
震撼，羞愧，不解，迷茫……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一股，名为“敬畏”的东西。
他想起了刚才。
想起了这个少年，是如何用最野蛮的方式撞开舱门。
想起了他，是如何在所有人的质疑中，坐上那个无人敢坐的位置。
想起了他，是如何用神乎其技的操作，将这架必死的飞机，从撞山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常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而现在，他又做出了一个，连真正的英雄，都未必能做出的决定！
高考落榜生？
废物？
去他妈的！
如果这样的人都是废物，那他们这群只知道哭喊、尖叫、甚至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又算什么？
连废物都不如！
“国航9527……”
通讯器里，周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所有的警惕和怀疑，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发自内心的尊重。
“我批准你的请求！”
“重复！我批准你的请求！”
“现在，由你全权指挥9527号航班！地面所有部门，将全力配合你！你需要什么，我们给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道圣旨，彻底击碎了西装男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也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所有幸存者的心脏！
地面……批准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就真的，完完全全地，交到了这个神秘的少年手中！
客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再也没有人叫骂。
再也没有人质疑。
所有人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
他们的脸上，依然写满了恐惧和不安。
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样，他们之前从未有过，甚至嗤之以鼻的东西。
——希望。
一种，在彻底的绝望之中，所诞生的，唯一的希望。
而这希望的源头，就是那个坐在驾驶舱里，那个被他们辱骂过的，年轻的背影。
他，成了这片死亡天空中，唯一的灯塔。
“收到。”
林枫的回答，依旧平静得不起波澜。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缓缓地，推动驾驶盘，机身平稳地向右侧倾斜，开始脱离原定的航线。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驾驶舱门口，那几个还僵在原地的人。
他的视线，在那个失魂落魄的空保身上，停留了零点五秒。
然后，落在了那个面如死灰的西装男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嘲讽。
没有报复。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但这种平静，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让那个西装男感到恐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卑劣和丑陋，都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下，无所遁形！
“我……我……”
西装男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道歉，想要辩解。
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手脚并用地，狼狈地，爬回了自己的座位，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间，再也不敢抬起来。
林枫收回了目光。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个已经站直了身体的空保身上。
“把门关上。”他淡淡地吩咐道，“然后，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安抚乘客，检查机上所有人的情况，尤其是那几个昏迷的空乘。”
“你……”空保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
“别问我是谁。”林枫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打断了他。
“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而且，”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的弧度。
“我也想看看，这帮家伙，到了地面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说完，他彻底转了回去，不再理会任何人。
空保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终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对着那个背影，行了一个，虽然不标准，但却无比郑重的，敬礼！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拉住了那扇已经变形的驾驶舱门。
“哐当！”
一声巨响。
驾驶舱，与客舱，被重新隔绝开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扇门，不再是隔绝生死的界限。
而是，隔绝绝望与希望的，最后一道屏障。
屏障之外，是上百名将性命托付于他的乘客。
屏障之内，是一个独自，面对着半残飞机的少年。
空保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客舱的中央。
他看着那一双双，充满了恐惧、迷茫，和期盼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他身为这架航班上唯一清醒的机组成员，最该说，也最想说的一句话。
“都别慌！”
“我们的机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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