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偏厅。
走出鸿胪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叶润章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把那块牛皮糖甩掉了！这脱脱不花，看着老实，实则滑不留手，若非咱们三个配合默契，还真被他糊弄过去了。”
容与微微蹙眉，低声道：“此事恐怕还没完。脱脱不花虽表面应承，但眼神闪烁，未必真心放弃。他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谢廉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拖延？他拖不起。三局惨败，阴谋尽露，北金已是颜面扫地。他若再纠缠不清，只会自取其辱。”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不过他背后的人……倒是值得警惕。”
“背后的人？”叶润章收起折扇，眼神也锐利起来，“你是说那个一直没露面的阿古里？还是那个‘随从’？”
容与接口，声音清越：“阿古里不足为惧，莽夫而已。倒是那个‘随从’……此人不简单。”
“他虽极力伪装，但气度沉稳，眼神锐利，绝非寻常仆役。而且……”她回忆着比试和谈判时的细节，顿了顿，继续道，“脱脱不花每每遇事不决，眼神总会下意识地瞥向他。此人……恐怕才是北金使团真正的主心骨。”
谢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唔，此人深藏不露，心机深沉。能令脱脱不花如此敬畏……”
叶润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北金高层？会是谁？穆图扎？不可能，他还在前线吃土呢。……巴图？听说他最近一直‘称病’没上朝，难道……”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容与和谢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巴图。”容与微微颔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若真是他，那北金此行所图非小。他亲自潜入大昭，绝非仅仅为了监督议和这么简单。”
谢廉袖手慢行，语气里仍带着漫不经心：“北金也并非铁板一块，行简兄，不觉得此人来意有趣？”
容与瞥了他一眼，没理会这种废话，只对叶润章说：“文泽兄，无论此人是谁，身份定然极为紧要，劳烦你从户部、和岳大人那边问一问，看有无消息。”
叶润章立刻会意，正色道：“明白！我这就去安排，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的底细挖出来！”
……
鸿胪寺偏厅内，大门紧闭，只剩下脱脱不花和两名“随从”。脱脱不花瘫在椅子上，脸色灰败，眼神涣散。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沉默寡言、低垂着头的“随从”，缓缓抬起了头。
他脸上那副刻意装出来的卑微顺从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种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阴鸷。
此人正是北金大台吉——巴图。
“废物，”巴图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脱脱不花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敬畏：“大台吉，奴才无能！奴才罪该万死！！”
另一名随从也立刻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巴图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脱脱不花，他缓缓踱步到窗边，背对着两人，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外面湛蓝的天空，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他沉默着，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窒息。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起来吧。”
“事已至此再追究你的无能，也无济于事。”
脱脱不花如蒙大赦，却不敢起身，依旧跪伏着，声音哽咽：“谢大台吉宽宏，奴才……”
“阿古里呢？”巴图打断他，声音冰冷，“还在‘病’着？”
脱脱不花身体一颤，连忙道：“回大台吉！阿古里他怒火攻心，确实身体不适，在驿馆休养……”
“休养？”巴图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充满嘲讽的弧度：“他是怒火攻心……还是对本台吉的决定心怀不满？”
脱脱不花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阿古里他绝无此意，他只是性子急躁……”
“性子急躁？”巴图冷哼一声，“他那是愚蠢，是狂妄，是不知死活！”
他走到脱脱不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脱脱不花，你给本台吉听好了。”
“本台吉此次亲自前来，不是为了陪他们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更不是为了满足穆图扎那点可笑的野心和报复心！”
“本台吉是为了停战，是为了保住我北金的元气，是为了压制穆图扎那条已经失去理智的疯狗！”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更冷一分，脱脱不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飞鹰堡丢了，穆图扎损兵折将，他已经失去了继续打下去的资本，更失去了继续叫嚣的资格！”巴图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的决断，“他派阿古里来，不是为了议和，是为了破坏议和，是为了找借口继续开战，是为了用我北金勇士的鲜血去洗刷他个人的耻辱！”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
“本台吉绝不允许！”
“你，”他指着脱脱不花，眼神凌厉，“给本台吉看好阿古里，告诉他，收起他那点小心思，管好他那张嘴，再敢妄动，坏了本台吉的大事……”
巴图眼中寒光爆射，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刺骨：
“本台吉，不介意先拿他的人头祭旗！”
脱脱不花吓得浑身瘫软，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连连磕头，声音带着颤抖：“奴才明白，奴才遵命！奴才一定看好阿古里，绝不敢让他再惹事端！”
巴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他重新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眉头紧锁。
停战之路比他预想的更加艰难，但他必须停战。
本来还想着能依靠联姻和南昭联合，压制穆图扎，但若是实在不行……
穆图扎在前线的惨败，已经让主战派元气大伤，这是他压制穆图扎、巩固自身地位的最佳时机。
他不能让阿古里这种蠢货坏了大事，他必须确保停战成功，将穆图扎彻底踩下去！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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