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光微熹。
论道峰在晨曦中渐渐苏醒，但诛魔先锋营驻地内的气氛，却比昨夜更加凝重。巡逻的弟子眼神锐利，岗哨林立，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空中，显然高层已加强了戒备。
张小凡盘坐于静室，对外界的变化恍若未觉。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对昨夜那惊心动魄一幕的回溯与剖析之中。
混沌莲影在识海中缓缓旋转，清辉流淌，将昨夜捕捉到的、了尘佛力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阴冷死寂气息，以及其后操控佛念吞噬魔影时运用的奇异力量，反复映照、解析。
这力量本质极高，远超寻常灵力或魔气，带着一种令万物归墟、万法终结的意蕴，冰冷、纯粹、不含丝毫生机。它并非简单的破坏，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回归本源”。
“佛门讲究超脱、轮回，魔道追求掠夺、毁灭。但这股力量，似乎两者都不是……”张小凡蹙眉深思，“它更像是一种……‘寂灭’？”
寂灭？这个念头一起，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心湖。
他回想起腐毒沼泽，了尘出手镇压传送节点时那浑厚正大的佛光；回想起葬魔山巅，他合十诵念佛号时的宝相庄严；更回想起昨夜，那丝奇异力量与精纯魔气接触时，并非激烈对抗，而是近乎“同化”与“吞噬”的诡异场景……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谬的猜测，逐渐在张小凡心中成形。
难道说了尘和尚修炼的，并非纯粹的佛门功法，而是一种融合，或者说，窃取了某种“寂灭”本源力量的异种佛法？他以佛门神通为表，以这寂灭之力为里？所以他才能如此精准地感知并克制那精纯魔气，因为某种程度上，那魔气代表的“终结”与“吞噬”，与他力量的本质，有着相近的源头？
若真如此，他混入诛魔先锋营，是为了借助正道联盟的力量对付魔族？还是说，他看上了这正魔交锋的战场，将其视为汲取“寂灭”之力的绝佳猎场？无论是魔是道，在最终的“寂灭”面前，似乎都只是资粮？
这个猜测让张小凡背脊生寒。若了尘真是这般存在，其危险程度，恐怕远超那些明面上的魔头。
“必须验证……”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强行探查了尘绝不可行，但昨夜那魔影被吞噬时，除了那道逃逸的流光，其湮灭瞬间散逸出的些许本源气息，以及了尘佛念中那丝奇异力量留下的微弱痕迹，或许……可以被混沌莲影捕捉并追溯。
混沌莲影，蕴藏创生与演化之秘，某种程度上，正与那“寂灭”之力相生相克。以莲影之力，逆向追溯那丝寂灭气息的根源，或许能窥见一丝了尘力量的真相。
这无疑极为冒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了尘察觉。但此刻局势波谲云诡，若不能尽快弄清这潜在最大威胁的底细，他与整个先锋营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下定决心，张小凡不再犹豫。他全力催动识海中的混沌莲影，清辉大盛，莲瓣轻轻摇曳，仿佛在沟通冥冥中存在的法则丝线。他将心神完全融入其中，引导着莲影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缠绕上昨夜烙印下来的、那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寂灭”气息。
追溯开始！
刹那间，张小凡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一条光怪陆离、充斥着破碎景象与混乱信息的湍流！
他看到了无数模糊的画面碎片：
一片死寂的灰色大地，万物凋零，只有枯骨与尘埃……
一座巍峨却残破的古寺，佛光与一种更深沉的黑暗交织纠缠……
了尘和尚年轻时的面孔，在佛前虔诚叩拜，眼神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茫然……
一本残破不堪、非金非玉的古老经卷，上面刻画着扭曲的、仿佛能吸摄心神的符文，散发着与那“寂灭”之力同源的气息……
一场惨烈的战斗，了尘浑身浴血，对手并非魔物，而是几个身披黑袍、气息诡异的存在，他们使用的力量，同样带着阴冷死寂之感……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双眼睛——了尘的眼睛！但那不再是平日里的慈悲与祥和，而是充满了绝对的冰冷与虚无，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繁华皆是虚妄，唯有永恒的寂灭才是归宿！
“寂灭禅……唯寂灭，方见真如……”一段残破的、仿佛跨越万古而来的呓语，伴随着那双冰冷的眼睛，狠狠撞入张小凡的心神！
“噗！”
张小凡猛地睁开眼睛，脸色一白，一口逆血险些喷出。强行追溯那等高位格的力量源头，即便有混沌莲影护持，对他的心神也是极大的负担。
他剧烈地喘息着，眼中残留着震撼。
寂灭禅！
了尘修炼的，果然不是正统佛法！而是一种追求终极“寂灭”的诡异禅法！那本古老经卷，就是源头！那些黑袍人，很可能与这门禅法有关，甚至是了尘的同门或敌人？
他加入诛魔先锋营，绝非为了简单的斩妖除魔。这片杀戮战场，正魔消长带来的生死寂灭，恐怕正是他修炼“寂灭禅”所需的资粮！他帮助摧毁圣核，阻止魔族大规模降临，或许并非为了正道，而是不愿看到一方独大，破坏了这片“猎场”的平衡？或者，那圣核本身，对他而言也是极具吸引力的“补品”？
昨夜捕捉那魔影，吞噬其本源，正是他修炼的一部分！
而那道逃走的流光……里面蕴含的信息，是否也与这“寂灭禅”有关？魔族是否也察觉到了了尘的异常？
信息量巨大，张小凡只觉得头脑有些发胀。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愈发锐利。
虽然未能完全窥探了尘的全部秘密，但至少确定了他的力量本质和大致立场——一个为了追求自身“寂灭大道”，可能游走于正魔之间，甚至凌驾于其上的危险存在。
这样的了尘，比一个单纯的魔族细作，更难对付。
脚步声在静室外响起，停在门口。
“张副统领，大统领有请，前往议事厅。”是传令弟子的声音。
张小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脸上恢复古井无波。
“知道了，这便去。”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知道了水面下的冰山何等庞大，那么，在这场波及正魔乃至更神秘势力的漩涡中，他必须更加小心，也要……更加主动。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门而出，走向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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