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灰色波纹如同潮水般席卷而过，吞噬光，吞噬声，吞噬一切有形之质与无形之灵。论道峰顶，以了尘密室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扩张的虚无地带。
诛魔先锋营的修士，冲击营地的魔物，在这超越了阵营对立的寂灭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惨叫声、魔物的嘶吼声、法术的爆鸣声，尽数被那绝对的死寂所吞没，只有一道道身影在灰色波纹中无声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回归虚无。
张小凡所在的静室早已不复存在，他悬浮于半空，周身被一层剧烈震荡的、融合了莹白与淡灰的光晕死死包裹。混沌莲影在他身后显化虚影，清辉如瀑，艰难地抵挡着寂灭之力的侵蚀，莲瓣之上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寂灭火苗缩回体内，护住心脉与识海核心，火焰黯淡。
仙链在他怀中灼热无比，疯狂震颤，不仅是在抵御，更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这精纯而狂暴的寂灭本源！那点自他怀中逸出的翠绿光华，如同一个灵动的精灵，在毁灭的能量流中穿梭，所过之处，狂暴的寂灭之力似乎都变得温顺了一丝，它更像是一个引导者，将部分寂灭之力“梳理”后，引入仙链之中！
即便如此，张小凡也感觉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中沉浮。了尘以自身寂灭禅根基和青灯古卷为代价引发的自爆，其威力远超想象，若非仙链与那翠绿光点神异，他早已步了那些魔物与修士的后尘。
“不能放弃……我的道，绝非终结于此……”
强烈的求生欲与坚定的道心支撑着他，他疯狂运转太极玄清道与大梵般若，试图在这绝对的“灭”中，抓住一丝“生”的韵律。混沌莲影虽然受损，但其代表的创生与演化之道，与这寂灭之力形成了最根本的对立与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那毁灭性的灰色波纹终于开始缓缓消退、平复。并非完全消失，而是大部分能量被那三名巡寂者联手束缚、压缩，最终化作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旋转的灰色珠子，落入为首那名巡寂者手中。剩余的能量则散逸在天地间，让论道峰及其周边区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成为一片灵气稀薄、道则紊乱的死地。
天空中的三名巡寂者，斗篷略显凌乱，气息也微微有些不稳，显然束缚了尘的自爆也让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们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一片狼藉、死伤惨重的战场，尤其是在张小凡所在的位置停留了一瞬。
此刻的张小凡，周身的“渡厄”光晕几乎破碎，混沌莲影虚影黯淡，本人更是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从空中坠落。他艰难地维持着悬浮，看上去与那些侥幸在边缘区域存活下来的修士并无太大区别。
为首巡寂者的灰色眼眸在张小凡身上停留了数息，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张小凡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全力收敛所有气息，甚至连思维都近乎停滞，只余下混沌莲影本能地维持着最后一丝隐匿。
最终，那巡寂者似乎并未发现仙链与翠绿光点的异常，或许是他们刚经历大战损耗过大，或许是仙链的屏蔽能力起了关键作用，又或许是张小凡此刻“重伤垂死”的状态降低了他们的警惕。
“叛徒已诛，核心已回收。此界残局，自行处理。”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三名巡寂者不再停留，身形如同融入水墨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彻底消失，张小凡才猛地松了一口气，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涌上心头，但他强行支撑着没有倒下。
他环顾四周。
昔日还算恢弘的诛魔先锋营驻地，如今已化为一片废墟。建筑坍塌，地面焦黑，到处都是巨大的坑洞和空间裂缝的残留痕迹。存活下来的修士十不存一，且个个带伤，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悲痛。魔族大军同样损失惨重，残存的魔物在失去了高阶魔将指挥后，开始四散溃逃。
凌绝峰大统领站在一片废墟上，战袍破碎，嘴角溢血，看着眼前的惨状，虎目含泪，身躯微微颤抖。皇甫雄断了一臂，兀自咬牙指挥着幸存者救治伤员，清点损失。陆雪琪白衣染血，持剑而立，清冷的眸子扫过战场，最终落在张小凡身上，微微颔首。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几乎摧毁了正道联盟在缓冲区最重要的据点。
张小凡缓缓落回地面，脚步有些虚浮。他寻了一处相对完整的断墙坐下，立刻内视自身。
情况很不妙，但也……很奇妙。
肉身经脉受损严重，灵力近乎枯竭，神魂也因过度催动混沌莲影而震荡不休。这是显而易见的重伤。
但识海之中，那株混沌莲影虽然黯淡，莲瓣上裂纹密布，可在莲心之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新生绿意，正在悄然萌发！那是在寂灭洗礼中，由莲影自身道则与翠绿光点生机共同孕育出的“新芽”！这新芽蕴含着更加精纯的创生之力，以及对“寂灭”道则的一丝独特抗性！
更让他震惊的是，怀中的仙链！在吞噬了大量精纯寂灭本源（主要来自了尘自爆和翠绿光点的引导）后，仙链彻底沉寂了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层次的蜕变。它不再散发光芒，也不再传递波动，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其内部蕴含的力量，让张小凡都感到心悸。他感觉，一旦仙链完成蜕变，必将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的修为，在经历了这番生死考验，尤其是在寂灭之力与自身道则的激烈对抗与交融后，那坚固的元婴中期瓶颈，竟然松动了！他甚至能隐隐触摸到元婴后期的门槛！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这次劫难，几乎夺走他的性命，却也成为了他修行路上一次至关重要的洗礼与机缘！
他取出丹药服下，又引导着那莲心新芽散发出丝丝生机滋养己身，开始缓慢恢复。
数日之后，在凌绝峰等人的全力组织下，论道峰的残局初步稳定。幸存者被转移至相对安全的区域，防御阵法也被勉强修复了一层。联盟总部派来了援手和物资，但诛魔先锋营名存实亡，需要长时间重建。
这一日，凌绝峰召见了伤势稍愈的张小凡。
看着面前气息虽然虚弱，但眼神却更加深邃沉静的年轻人，凌绝峰目光复杂。他挥退了左右，布下隔音结界。
“此次劫难，你……受苦了。”凌绝峰缓缓开口。
张小凡微微躬身：“大统领言重，属下只是侥幸逃生。”
凌绝峰凝视着他，沉声道：“了尘之事，巡寂者之事，远超我等预料。此事已被联盟列为最高机密，严禁外传。你……可知其中内情？”
张小凡心中一动，知道凌绝峰这是在试探。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后怕：“回大统领，属下只知了尘副统领似乎修炼了某种诡异功法，引来了那三个恐怖存在，具体缘由，属下实在不知。”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凌绝峰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叹了口气：“不知便不知吧。此事水深，不知反而是福。你此次表现……尚可，临危不乱，保全了自身，已属难得。”
他话锋一转：“诛魔先锋营重建非一日之功，此地已不安全。联盟决定，幸存成员暂时撤回后方休整，另行安排。你……有何打算？”
张小凡沉默片刻，抬头，目光坚定：“大统领，属下想暂时离开联盟一段时间。”
“哦？为何？”
“经此一役，属下深感自身实力不足，大道漫漫，需砥砺前行。想借此机会，游历四方，寻找突破契机。”张小凡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此次所得，彻底掌握仙链蜕变后的力量，并寻找关于“渡厄舟”和“逆”的更多线索。留在联盟，束缚太多，且可能继续被卷入旋涡。
凌绝峰深深地看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部分心思，但并未点破。他沉吟良久，点了点头：“也好。以你如今修为，确实需要更多的历练。联盟这边，我会替你安排。记住，无论走到哪里，你曾是我诛魔先锋营的副统领，望你谨守本心，莫入歧途。”
“属下谨记大统领教诲！”张小凡郑重行礼。
离开凌绝峰的临时居所，张小凡望向远方。天高海阔，前路未知。
了尘虽死，但“寂灭魔宗”、“渡厄舟”、“逆”的谜团并未解开。仙链的蜕变需要时间，自身的突破也需要契机。
他摸了摸怀中沉寂的仙链，又感受了一下识海莲心那点新生的绿意。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
他的脚步，踏出了满目疮痍的论道峰，走向了更加广阔的天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沧桑，更带着一股破茧新生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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