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跳跃的火苗，在老者浑浊却异常平静的眼中映出两点微光。风雨声被隔绝在简陋的屋檐之外，形成一片压抑的背景音。陈默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右手在阴影中死死攥着匕首，警惕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仿佛从雨夜中自然生长出来的老人。
“来了？”
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太重。他知道什么？在等谁？
“你是谁？”陈默的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他提着灯，微微侧身，让出门内的空间。灯光照亮了屋内的一角——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旧木桌，一把椅子，一个用砖石垒砌的、冒着微弱火苗的简易炉灶，上面坐着一个黝黑的铁壶，正嘶嘶地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木头、煤油和某种淡淡草药混合的气味。
“一个守夜的。”老者缓缓说道，目光再次落在陈默紧握的U盘上，“等你，或者……等带着‘钥匙’来的人。”
钥匙。他果然知道！
陈默的心脏狂跳，牵扯着伤口一阵剧痛。他强忍着，没有放松警惕。“这里是什么地方？‘离线存储单元’在哪里？”
老者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屋子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柴火。他挪开几捆干柴，露出了后面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旧配电箱的、锈蚀的铁皮柜子。柜门上，赫然刻着那个熟悉的、眼睛图案的徽记！
“很多年前，‘观澜’还只是个图纸的时候，这里是一个前哨监测点。”老者一边用一把老旧的钥匙打开柜门上的锁（那锁看起来比柜子本身还要古老），一边用他那平稳的、带着口音的语调说着，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后来计划变了，这里就被遗忘了。只剩下我这个没什么用的老家伙，偶尔回来看看，守着这点……过去的影子。”
柜门打开，里面并非电闸，而是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充满科技感的金属平台，平台中央，正是一个标准的USb接口。
“他们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老者侧过身，提着灯，为陈默照亮那个接口，“‘摇篮’应该告诉过你风险。”
陈默看着那个接口，又看向老者。老人的脸上只有岁月刻下的沟壑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看不出任何阴谋或算计。
“为什么帮我？”陈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者沉默了一下，看着跳跃的灯火，眼神有些悠远：“陈景明……是个不错的人。他给过我承诺，说等计划成功了，这片地方会变得不一样。”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他没能等到。我守着这里，或许……也只是在等一个答案。”
为了父亲的一个承诺？陈默无法判断这话的真假，但他此刻别无选择。他必须读取那个存储单元。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踉跄着走到柜子前。他掏出那个银色的U盘，冰冷的金属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在将U盘插入接口的前一刻，他再次看向老者：“‘大扫除’……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老者提着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名为“恐惧”的情绪，但很快又被那片深潭般的平静所掩盖。
“知道。”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陈默不再犹豫，将U盘，稳稳地插入了接口。
“嘀——”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金属平台内部传来细微的运转声，平台表面亮起一圈柔和的白色光带。与此同时，陈默手中的U盘也再次泛起了那幽蓝色的微光。
没有屏幕，没有文字显示。但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U盘正在微微发热，大量的数据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读取、传输。
老者默默地将煤油灯放在旁边的木桌上，自己则退到了门口，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背影显得有些佝偻而孤独。他仿佛在履行自己“守夜”的职责，警惕着可能从雨夜中袭来的危险。
时间在寂静和风雨声中缓慢流逝。陈默紧盯着发光的U盘和平台，心中充满了焦急和不安。数据读取需要多久？“清道夫”会不会已经察觉？
突然！
U盘的幽蓝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变得急促而不稳定！平台内部的运转声也出现了一丝杂音！
“怎么回事？”陈默心头一紧。
门口的老者猛地转过身，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们在尝试干扰！远程信号屏蔽！读取过程被中断了！”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还是被发现了吗？
“能继续吗？”他急问。
老者快步走到平台前，仔细听着那细微的杂音，眉头紧锁：“核心数据可能……只传输了一部分。剩下的被锁死了，需要更高权限或者……物理接触主服务器才能解锁。”
更高权限？物理接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U盘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平台的运转声也停了下来，白色光带黯淡下去。读取过程，被强行终止。
陈默拔出U盘，触手依旧温热，但他知道，里面的信息已经不完整了。
“拿到了什么？”老者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默尝试在脑海中“读取”U盘传递的信息。一些破碎的画面、零散的数据流、加密的代码片段……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极其复杂的结构图，旁边标注着两个字——
“核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段断续的、似乎是父亲留下的、更加私密的语音信息，被封存在意识的角落。
“只有一个结构图……和一段录音。”陈默沙哑地说，巨大的失落感和身体的痛苦几乎将他击垮。付出了几乎生命的代价，只换来这些残缺的碎片？
老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认命般的平静：“有总比没有好。‘核心’……那可能是‘方舟’或者‘老爷子’系统最致命的地方。”
他走到炉灶边，提起那个嘶嘶作响的铁壶，倒了一碗浑浊的热水，递给陈默：“喝点水吧。你的伤……很重。”
陈默没有接水碗，他靠在冰冷的柜子上，感受着体内力量的飞速流逝和意识的逐渐模糊。失败了？就这样结束了？
不。还有那段录音。父亲最后说了什么？
他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尝试去“播放”那段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加密的语音信息。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并非风雨声的嗡鸣，由远及近，从雨夜的天空中传来！声音越来越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老者脸色骤变，猛地冲到门口，望向漆黑的、暴雨倾盆的天空。
“来了！‘清道夫’的无人机群！‘大扫除’……开始了！”
陈默抬起头，透过破损的窗框，看到远处的夜空中，几个猩红色的光点，正穿透雨幕，如同嗜血的蜂群，朝着这个孤零零的小屋，疾速扑来！
最后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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