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倭人的渔民归来,我们聚在村长家的石屋里,听他们讲述面见县官的经过。
“县太爷惊得碰翻了茶盏,”为首的渔民抹着额际汗珠,“只说立即将人犯收监重兵看守。”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可问及后续该如何应对时,却说兹事体大需层层上报……”
我望着窗外渐浓的海雾,心头沉得像坠了礁石。这般紧要军情竟要经那冗繁流程,待到批复发下,怕是倭寇的艨艟早已列阵海上。
早在日常闲谈中便知此处隶属北冥国。
那位深居简出的北冥国君我略有所闻——昔年在南平时就知两国往来稀疏,更何况如今我不过是渔村里教书的阿星先生,纵有千般忧虑,也只能看着潮汐徒劳地冲刷沙滩。
老村长忽然用鱼骨烟杆敲响石灶:“县衙指望不上,咱们得自谋生路。”
灶膛里蹦出的火星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明日就召集青壮操练,总不能等着倭刀架到脖子上。”
我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不愧是历经风浪的一村之长,这份决断确实胜过寻常人。但光有决心还远远不够。
“当务之急是召集全村老少,”我环视屋内神色各异的渔民,“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大家。隐瞒只会滋生恐慌,唯有让每个人都明白处境,才能同心协力。”
见村长颔首,我继续道:“妇孺老弱负责往七星山洞窟运送粮米清水。此举既为储备物资,也是让众人熟悉避难路径,危急时刻方能迅速转移。”
“青壮年除日常操练外,还需修筑海塘与烽火台。”
我的手在空中比划,“海塘要垒得比浪头更高,既能挡海浪,又能当城墙用,倭寇想上岸就得先过这道坎。”
我的手指向远方:“最重要的是烽火传讯——还要烦请村长联络周边渔村,约定狼烟为号。
一旦某处遇袭,各村青壮需即刻驰援。仅凭七星村一己之力,面对暗处蛰伏的强敌,恐如孤舟入海,终究难抵风浪。”
说到这里,我才突然发现满室寂静,环视一周,看到村长和渔民们看着我惊异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再继续下去恐怕要露出破绽。
我赶紧挠了挠头,讪讪笑道:“这些都是我平日里闲着翻了几本兵书看到的,囫囵记在肚里。纸上谈兵罢了,管不管用还两说呢。
这番解释能不能让人信服,我也顾不上了。反正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我也无可奈何。
老村长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中闪烁着渔民面对风暴时特有的锐利光芒:“好!就照阿星先生说的办。大家分头准备吧。”
渔民们相视片刻,不知谁先吼了声“听村长的”,众人便如潮水般涌出石屋。
最后离开的雄叔在门槛处顿了顿,回头深深望我一眼:“先生这手纸上谈兵,倒比县太爷手上的令箭还利索。”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苦笑,或许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村落,真需要些不合常理的手段,才能守住炊烟里的安宁。
接下来的日子,村民们依旧撒网捕鱼、补帆晒网,生活看似如常。
只是修补渔网时总会不自觉地朝海平线多瞥几眼,孩子们嬉闹的滩涂上总立着几个了望的汉子。
七星山上山的小径日渐被脚步磨得发亮,妇孺们背着粮袋的身影在晨雾中络绎不绝。
海岸边,青石垒砌的海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每块石头都浸着咸涩的汗与执拗的守望。
潮汐依旧按时往返,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在那片湛蓝与天际交融之处,正有什么在暗涌。
就像老渔民们说得那般:风暴来临前,连海鸟的翅膀都会变得沉重。
我常看见雄叔独自坐在礁石上打磨鱼叉。那哧啦哧啦的摩擦声混着涛声,仿佛在将这些年积压的愤怒和痛苦,都淬进冷冽的锋刃里。
数日后,老村长带着满身风尘归来。他解下腰间七枚形制各异的贝壳——那是周边六个渔村长老的信物,他摊开粗糙的掌心:“从今往后,七村共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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