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便传来:南平应允出兵,将派遣一支万人的精锐之师北上支援,而统帅这支大军的,正是少年亲王云泽。
听到这个消息,我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仿佛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被挪开了些许。
只要不是爹娘亲自前来,于我而言,便已是不错的安排了。
这样的安排,于公于私都合情合理。万人之师,规模不算庞大到引人忌惮,却也足以扭转东南战局。
由云泽这位少年亲王领兵,既彰显了南平对此次盟约的重视,也暗含了让他在真正的铁血战场上历练的深意——毕竟,未曾亲历过战争残酷、未曾闻过烽烟与血腥的将军,终究是纸上谈兵。
我立在窗边,任由海风拂面。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云泽那张尚带几分少年意气的脸庞。
只是不知,当这位自幼在宫墙内长大的亲王,来到这片被鲜血与泪水浸透的土地。
真正面对倭寇的残忍与战争的酷烈时,那双总是带着明朗笑意的眼睛里,是否会染上与我相同的沉重。
我心中默念:云泽,愿你此来,真能成为破局的利刃,而非……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故人。
南平亲王云泽率领的万人精锐,犹如一柄灼热的利刃,一抵达东南沿海,便撕破了倭寇猖獗的阴霾。
他没有像北冥某些守将般逡巡不前,而是依据精准的情报,选择了倭寇活动最猖獗最为关键的几个节点,发动了迅如雷霆的打击。
首战,便是突袭被倭寇占据多年的黑石岛。
云泽并未选择传统的正面强攻。他亲率南平擅长潜渡的“水鬼营”,于月黑风高之夜,从岛屿背面的绝壁悄然攀援而上,一举端掉了岛上的哨塔与烽火台。
与此同时,南平舰队主力趁势从正面猛攻。失去预警的倭寇顿时大乱,被内外夹击,数千寇众或被歼,或溺亡,经营多年的巢穴一日倾覆。
再战,云泽利用南平战船轻快迅捷的优势,设计诱敌。
他派出一支偏师,佯装溃败,将追来的数十艘倭寇主力舰船引入预设的伏击圈。
待倭寇察觉中计,早已被南平高大的楼船与灵活的艨艟合围。
此役,凭借精准的指挥与犀利的火羽箭,一举焚毁、击沉倭船十余艘,海上浮尸蔽日,幸存的倭寇肝胆俱裂,望“云”字旗而遁。
他用兵既有少年人的锐气与大胆,又不失与其年龄不符的老辣与沉稳。
更难得的是,他身先士卒,每战必亲临前线,那身明亮的银甲总是出现在最危险、最关键的位置,极大地鼓舞了联军的士气。
捷报如雪片般飞传,不仅沉重打击了倭寇的嚣张气焰,也让原本对这位“少年亲王”心存疑虑的北冥将领们心悦诚服。
云泽麾下这支南平水师的卓越表现,不仅在于连战连捷,更在于它用一场场硬仗,实实在在地检验了过去十几年来,南平倾注国力推动的水师革新究竟成效如何。
昔日,南平水师虽规模尚可,但战法陈旧,舰船性能亦比较落后,常被视为陆军的附庸。
然而,此番北上作战,他们展现出的完全是另一番气象。
其舰船之利亦令人侧目。 主力战船不仅航速快、转向灵,更在船舷两侧加装了可连续发射的“连环弩”,射程与威力远超北冥水师使用的老旧弩箭。
其特有的“龟甲船”,船体覆盖轻便铁甲,不畏火攻,能直接冲撞敌舰,在近身接舷战中宛如移动堡垒。
“云浮万里,涤荡妖氛”,沿海百姓开始这样传颂他的功绩。
我在听闻这些细节时,心中了然。
这支撑着云泽纵横海上的力量,是南平十数年如一日、默默耕耘的成果,是无数工匠的心血,是无数银钱的投入,更是……爹娘励精图治的证明。
他们,终究是将这个国家,带向了更强大的方向。
连番激战之后,云泽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对着海图,冷静地指出了当前局势的关键:
“我军虽连胜数场,然倭寇根基未伤,其据守的内陆堡垒与隐秘巢穴,仍是我军心腹大患。下一步,需水陆并进,拔除这些钉子。”
海上的连番大捷,确实让年轻的云泽亲王声名鹊起,却也悄然滋长了他麾下部分将士的轻敌之心。
他们低估了倭寇一旦踏上坚实陆地后,所爆发出的那种亡命之徒的凶悍。
这些倭寇单兵战力极强,尤其擅长利用地形分散作战。
他们惯用诡诈的伏击甚至在败退时也会设下恶毒的陷阱。
山林、废墟、乃至看似平静的村落,都可能瞬间化作吞噬生命的修罗场。
或许是对此预估不足,又或许是连番胜利让锐气正盛的云泽稍显急切,在一次攻打倭寇盘踞的“石垣堡”时,他遭遇了北上以来的首次重挫。
他依照常规战法,先以弓弩压制,再派精锐步兵攀城强攻。
不料倭寇早已在城墙暗处开凿了大量射孔,待南平士兵接近城下,致命的淬毒箭矢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倾泻而出。
与此同时,数百名赤膊悍寇竟悄无声息地从预先挖掘的地道潜出,自侧后方猛然突入了南平军的本阵!
虽经浴血奋战击退了突袭之敌,但攻城部队已遭受惨重损失,阵亡者逾百,其中不少是跟随云泽自南平而来的老兵。
那些早上还生龙活虎的熟悉面孔变成冰冷的遗体,云泽那张总是带着明朗傲气的脸上,第一次蒙上了沉重与自责的阴影。
消息传回台州时,我正对着一幅沿海地形图出神。
听闻伤亡细节,心中不由得一紧。
我闭目凝神,将过往与倭寇交手时观察到的、他们在陆地上的行动特点、惯用伎俩、伏击偏好以及种种阴狠手段,分门别类,连夜整理成册。
翌日,我将其呈送都督。
“都督,此物或对云泽亲王有所助益。”
都督翻阅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未多问一句,只沉声道:“放心,我会以最稳妥的方式,让他‘偶然’得到它。”
数日后,一份没有署名的《御倭陆战要略》,被伪装成北冥某位老将的心得,经由秘密渠道,悄然出现在了云泽的案头。
他翻阅着其中精准指出倭寇弱点和应对之法的文字,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重新燃起了锐利而审慎的光芒。
他知道,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并非独自在黑暗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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