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勺离世后的第三天,灶王爷的菜刀突然在厨房里自己动了起来,咚咚咚地剁着空气。
我跑过去看时,发现刀面上映出一幅画面——灶王爷坐在一家陌生的厨房里,身边围着几个年轻的厨师,灶王爷正在教他们揉面团。
您..….还好吗?我试探性地问。
菜刀停下动作,灶王爷的声音从中传出:死不了。
停顿了一下,灶王爷又补充道,那小子.…..走得很安详。谢了。
说完这句话,画面消失了,菜刀恢复了平静。
我轻轻抚过刀面,感受到一丝温度——像是有人刚刚握过它。
这天晚上,苏挽的情况有些奇怪。
她手腕上的水纹印记比往常更加明亮,身体也变得更加凝实,几乎像个真人。
更奇怪的是,她开始无意识地哼唱一首古老的歌谣,歌词含糊不清,但旋律像是某种祈雨调。
苏挽,你从哪里学来的这首歌?我好奇地问。
她茫然地摇摇头:不、不知道...嘴里自己就跑出来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挽去开门时,却愣在原地不动了。
我走过去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一面铜镜。
请、请进...苏挽结结巴巴地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面镜子。
老妇人缓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她将铜镜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镜面朝下。
听说这里...可以典当东西?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却温柔。
我点点头:您想典当什么?
老妇人慢慢将镜子翻转过来。
镜面光洁如新,映出的却不是当铺的景象,而是一个明媚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正对着我们灿烂地笑着。
这是...
我年轻时的样子。老妇人轻抚镜面,少女的影像随之晃动,这面镜子跟了我六十年,不知何时有了灵性,固执地只映出我这个模样。
我凑近观察,镜中的少女确实有老妇人现在的轮廓,但肌肤光洁,眼神明亮,充满朝气。
您想改变这一点?
老妇人摇摇头:我想典当它映照真实的能力。她苦笑一声,让它永远保持这个样子。
这个请求让我愣住了。
通常顾客都是想摆脱执念,而这位老妇人却想保留一个虚幻的影像?
为什么?
老妇人的手指轻轻描摹着镜中少女的轮廓: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这镜子...是我丈夫送我的定情信物。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他最爱我这个样子。我想...走后留给孙女的,是这个笑容,而不是...她没有说完,只是摸了摸自己布满皱纹的脸。
我明白了。这不是虚荣,而是一个祖母想留给后代最美好的记忆。
我需要先和镜子沟通。我拿出剪刀,轻轻碰触镜面。
镜面泛起涟漪,少女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镜灵?我试探着问。
是我。镜子的声音清脆如少女,与老妇人的沙哑形成鲜明对比,我不同意。主人现在很美,每一条皱纹都是岁月的馈赠。
老妇人摇摇头:傻镜子...我想留给孩子们最美好的回忆,有什么不对?
不对!镜子激动地说,镜面泛起波纹,您教我要诚实,现在却要我撒谎?
我旁观这场奇特的争执,突然理解了这面镜子的执念——它想坚持最初的,而主人却希望它。
两者都是出于爱。
这样吧。我打断她们,我有个折中的办法。
我让老妇人对着镜子露出最灿烂的笑容,然后用剪刀在镜面上方做了一个的动作。
剪刀发出清脆的鸣响,一缕银光从镜中被抽出,里面凝固着老妇人最明媚的笑容。
契约成立。我将银光导入一个特制的银盒中,镜子的映照真实能力暂时由当铺保管。
作为交换,它将永远保留您此刻的笑容。
老妇人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的她恢复了少女模样,但笑容与刚才她展示的一模一样,温暖而慈祥,眼角带着岁月留下的细纹。
这...老妇人突然落泪,这是我吗?
是您。我轻声说,六十年的光阴,全部凝聚在这个笑容里。
老妇人抱着镜子泣不成声。镜灵也不再抗议,安静地映照着主人复杂而美丽的情绪。
交易完成后,我送老妇人到门口。她突然转身问我:年轻人,你觉得...执念是什么?
我思考了一下:是放不下的东西吧。
不全是。老妇人摇摇头,眼神清明,有时候,执念是我们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失去的东西。
她轻轻拍了拍怀中的镜子,就像这傻镜子,宁愿惹我生气也要坚持真实;就像我,宁愿它说谎也要留下美好。
我怔住了。这句话似乎点醒了我什么,但那个念头转瞬即逝,抓不住。
老妇人离开后,苏挽还站在门口发呆,手腕上的水纹印记微微发亮。
怎么了?我问。
那、那个奶奶...苏挽轻声说,我好像见过她...在河边...
我正想追问,镜子突然从架子上发出声音:掌柜的,小心那把剪刀。
我走过去:什么意思?
每剪一次执念,你自己也会失去什么。镜子的声音变得低沉,我能照见...你眼里的香火气越来越重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眼睛。
确实,自从收了灶王爷的香火功德,我的视力变得异常敏锐,甚至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这是...代价吗?
还有那个小水鬼。镜子继续说,她不是普通鬼魂。水纹印记...是河神的标记。
苏挽听到这句话,惊恐地躲到我身后:不、不是的...我只是个普通水鬼...
镜子还想说什么,门铃突然响了。
一个撑着黑伞的高挑身影站在门外,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
打烊了。我警觉地说,明日请早。
黑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是沈晦提过的夜巡!
他的眼睛是全白的,没有瞳孔,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不急。夜巡的声音像是指甲刮擦玻璃,我只是来...看看。
他向前一步,我立刻挡在苏挽前面。夜巡的白眼珠转动,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剪刀上。
断尘剪的碎片...他舔了舔嘴唇,老陈头藏得真好啊。
你想干什么?我握紧剪刀。
夜巡轻笑一声,突然看向苏挽:小河神,你父亲找你找得很辛苦啊。
苏挽浑身发抖:我、我不是...
黄河水府的大小姐,装什么可怜水鬼?夜巡的黑伞转动,带起一阵阴风,你爹都快把整条河翻过来了。
我震惊地看向苏挽。
黄河水府?大小姐?
苏挽,如果她真是河神之女。
此时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与她平日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转瞬即逝,她又变回了那个胆小的小水鬼,躲在我身后不敢抬头。
夜巡似乎很享受我们的反应:有趣。当铺掌柜不知道自己收留了什么人,河神之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的黑伞突然指向我,而你,老陈头的孙子,不知道自己正在变成什么。
把话说清楚!我厉声道。
夜巡却后退一步,融入夜色中:不急...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当剪刀断裂时...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只留下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
我锁好门,转身看向瑟瑟发抖的苏挽:你...真的是河神的女儿?
苏挽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我、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很乱...水...歌声...还有很疼...
她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蹲下身。
水纹印记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当铺里所有与水有关的容器——茶壶、水杯、甚至潮湿的抹布——都开始剧烈震动。
苏挽!冷静!我试图扶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就在这时,灶王爷的菜刀从厨房飞出来,悬在苏挽头顶,散发出温暖的红光。
与此同时,剪刀也在我手中震动,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在两种力量的安抚下,苏挽渐渐平静下来,蓝光也慢慢消退。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老板?怎么了?
我和菜刀——确切地说是躲在菜刀里的灶王爷——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苏挽的身份之谜,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座钟敲响四下,天快亮了。
我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视线边缘有一丝奇怪的金色光晕——像是香火燃烧时的烟气。
镜子说得对,每剪一次执念,我自己也在失去什么。
问题是...最终我会变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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