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月光像水银般流淌在当铺的屋顶上。
我蹲在瓦片上,手中的玉瓶对准月亮,等待那一缕最纯粹的月华精粹落下。
这是第三个不眠之夜。
玉瓶边缘开始泛起微弱的蓝光,一缕比蛛丝还细的月华缓缓流入瓶口。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脆弱的采集过程。
就在月华即将完全进入瓶中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了我。
眼前的月光突然扭曲成无数彩色线条,耳边响起嘈杂的低语——
是那些执念物品的声音,本不该在这么远的距离听到。
我手一抖,玉瓶差点脱手,那缕月华顿时消散了大半。
该死..….我咬牙稳住身体,额头上渗出冷汗。
自从为了收集修复材料典当了部分后,我的情绪就像破了洞的船,不断被外界的波动淹没。
储藏室里的执念物品、街上来往行人的情绪碎片、甚至月光中的微弱波动,都能轻易搅乱我的心绪。
玉瓶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月华精粹,远不够修复断尘剪的需要。
我叹了口气,收起瓶子准备下去,却看到胡离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仰头望着我。
又失败了?她轻盈地跳上屋顶,九条尾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我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说。
这些天胡离和苏挽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让我很不自在。
胡离在我身边蹲下,鼻子抽动——虽然她已经失去嗅觉,但这习惯还是改不掉: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什么味道?
说不清...她金色的眸子盯着我的侧脸,像是...烧焦的线香,又像暴雨前的金属味。
我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远处的山峦轮廓。
胡离说的大概是典当后外泄的情绪气息。
根据爷爷的笔记,每种情感都有其独特的气息,但只有感官敏锐的非人类才能察觉。
阿七,胡离突然严肃起来,你到底典当了什么换来那些修复材料?
普通的交易而已。我避开她的目光。
骗子。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闻得到!你身上的在变淡!
我猛地抽回手,一股没来由的怒火窜上心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胡离的耳朵瞬间贴平,尾巴的毛炸开,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我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
对不起,我揉着太阳穴,努力压制那股无名火,我最近...控制不住情绪。
胡离的表情软化下来:是典当的副作用?
我点点头,不再隐瞒:平静...我典当了一部分。还有几天的,换来了寻找月华精粹的能力。
胡离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那些东西拿不回来的!
没关系。我勉强笑了笑,只要修复好剪刀,一切都会...
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我眼前发黑,差点从屋顶滚下去。
胡离赶紧扶住我,她的手臂比看起来有力得多。
又来了?她紧张地问。
我紧闭双眼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这是典当的副作用——时不时会有短暂的记忆闪断。
上次发作时,我甚至忘记了苏挽的名字整整十分钟。
没事了。疼痛稍减,我挣开胡离的搀扶,我们下去吧,天快亮了。
回到当铺,苏挽正在前厅整理账本。
看到我们进来,她开心地飘过来:老板,胡离姐姐,我按照分类重新整理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透明的小脸突然充满担忧:老板...你的影子...
我回头看向地面。
晨光中,我的影子确实比正常情况淡了许多,边缘处还有不规则的缺损,像是被什么啃咬过一样。
光线问题罢了。我故作轻松地说,但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典当情感和记忆会逐渐侵蚀一个人的存在感,影子是最先显现的征兆。
苏挽和胡离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显不信我的解释,但体贴地没有追问。
我去准备早餐。胡离转身走向厨房,尾巴不安地摆动。
苏挽则飘到我跟前,递上一杯热茶:老板...喝点东西?
我接过茶杯,突然发现杯中的倒影有些陌生。
那张脸确实是我的,但眼神中多了几分陌生的锐利和疲惫,嘴角的纹路也比记忆中深了些。
这才过去几天啊...…
谢谢。我抿了一口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整理得不错。
苏挽露出开心的表情,正要说什么,储藏室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响。
我条件反射地摸向怀中的断尘剪,但苏挽比我反应更快,已经飘过去查看了。
是战魂的铠甲。她回来报告,又震动了一下,但没昨天厉害。
自从灶王爷和战魂达成三日之约后,那位古代将军确实安分了许多。
但约定明天就到期了,如果我还不能修复剪刀...
老板,苏挽小心翼翼地问,今天还要出去找材料吗?
我放下茶杯,最后一样——未了心愿凝结的露珠
根据爷爷笔记记载,这种露珠只在一种特殊情况下形成:当一个人怀着强烈未了心愿死去,而恰好有露水在其眼眶凝结。
它能够暂时粘合断尘剪的裂痕,为我们争取更多修复时间。
我和你一起去。苏挽坚定地说。
我想拒绝,但看到她眼中的决心,又想起昨晚她对恶煞的表现,最终点了点头:好,但必须听我指挥。
上午九点,我们来到城郊的墓园。
这里安葬的大多是穷苦人家,很多坟墓年久失修,正是寻找未了心愿露珠的最佳地点。
分头找,我指示苏挽,注意那些看起来特别凄凉的新坟,尤其是墓碑上没有亲人落款的。
苏挽点点头飘走了,她的灵体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只有靠近才能看清轮廓。
我则沿着墓园边缘寻找,不时蹲下检查草叶上的露珠。
两个小时后,我们一无所获。
正当我考虑换个地方时,苏挽突然急切地呼唤我:老板!这边!
她飘在一个小小的新坟前,墓碑简陋得只有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无名氏,女,约六十岁。
坟前的草叶上,几滴露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我蹲下身,取出特制的琉璃片轻轻触碰其中一滴露珠。
露珠立刻变成珍珠般的固体,中心有一缕血丝般的纹路。
就是它!我小心地将固化露珠收集进小瓶,至少有三滴,足够了。
这位老婆婆...苏挽看着简陋的坟墓,眼中充满怜悯,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我摇摇头,刚要回答,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袭来。
这次比屋顶上那次更剧烈,眼前的景象扭曲旋转,耳边响起无数哭喊声。
我跪倒在地,手中的瓶子差点掉落。
老板!苏挽惊慌地扶住我。
眩晕渐渐退去,但留下了一个陌生的记忆片段——一个老妇人蜷缩在寒冷的街头,手中紧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喃喃自语:小宝...奶奶对不起你...
阿七?苏挽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还好吗?
没事。我勉强站起来,将那个突然出现的记忆压下,只是...又看到了什么。
这是典当的另一个副作用——有时会随机接收到他人的记忆碎片,尤其是那些强烈的情感波动。
爷爷的笔记中称之为记忆回流,是大脑填补空缺的自我保护机制。
回当铺的路上,苏挽一直担忧地看着我,但我假装没注意到。
露珠在瓶中轻轻晃动,每一滴都承载着一个未了的心愿和一段未竟的人生。
我们回来了。推开当铺门,我高声宣布。
胡离从厨房探出头,鼻尖上还沾着面粉:找到了?
我晃了晃小瓶,里面的露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胡离的耳朵高兴地竖起,但眼中的忧虑并未消散。
阿七,她擦着手走过来,沈晦来过了,留下这个。
她递过一张银灰色的纸条,上面用夜游神特有的光墨写着:今夜子时,老巷入口等。带上执夜令。
终于要出发了。
我摸了摸怀中的黑玉牌——玄夜给我的执夜令,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迫切希望修复剪刀,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现在的状态能否应对老巷的挑战。
我去准备一下。我对胡离和苏挽说,你们也收拾收拾,半夜出发。
上楼时,我听到她们小声交谈:
他的影子更淡了...
...再这样下去会...
声音戛然而止,大概发现我在听。
我装作没注意,继续上楼,但心里清楚她们在担心什么。
典当情感和记忆不是普通的交易,每进行一次,都有一部分永远消失。
阁楼里,我取出所有收集到的修复材料:月华精粹、未了心愿露珠、碧萝儿的神力泪珠...还差最后一样——血亲的眼泪。
这是最困难的一项。
爷爷已经去世,而我从小在当铺长大,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其他血亲。
但没有它,修复仪式就无法完成。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
眼睛下方的青黑、嘴角新出现的纹路、还有那种不属于我的疲惫眼神...为了当铺,为了那些依赖我的存在,我已经付出了太多。
但还有一个选择。
我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信——爷爷留给我的最后留言。
信纸边缘有些烧焦的痕迹,但关键部分依然清晰:
阿七,若剪刀破损到无法修复的地步,记住:你的眼泪...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无法辨认。
但我知道意思——作为当铺继承人,我的眼泪或许能替代血亲的眼泪。
只是不知道,已经典当了那么多情感和记忆的我,是否还能流得出眼泪。
窗外,夕阳西沉,为当铺镀上一层血色。
今夜子时,我们将前往老巷。
而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次典当要做——用剩余的,换取看破幻象的能力。
没有恐惧的人更勇敢,但也更危险。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典当台,准备付出最后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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