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地方,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比山里的藤蔓还要缠人。
其中有一条,关乎姓名,最是玄乎:
走夜路,过荒山,或是独自在僻静处,若是听见背后有人连名带姓、清清楚楚地喊你,第一声,莫要轻易应,更莫要立刻回头。得先在心里掂量掂量,这声音熟不熟,这地方对不对。因为喊你的,可能不是人。
那东西,我们那儿叫“夺名鬼”,或是“山魈客”。
它们没有自己的名字,专喜欢窃取活人的姓名。
一旦你应了,它们便能借此缠上你,一点点偷走你的气运,磨灭你的神魂,最后,你就成了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空壳人”,而它们,则顶替着你的名字,在世上游荡。
木匠张全福,就差点被“夺”了名去。
张全福是村里手艺最好的木匠,为人老实本分,就是性子有些倔,认死理。
他常去深山里寻那些年份久、木质好的木材,对山里的规矩,也是半信半疑。
这年秋天,邻村一个大户人家要嫁女儿,订做一套上好的黄花梨家具,工期催得紧,出的价钱也高。
张全福接下这活,便一头扎进了村后那座叫做“迷雾岭”的深山老林里,据说那里有片老黄花梨木林子,只是地势险峻,常年雾气缭绕,邪性得很。
他在岭子里转了三天,终于找到了几棵合用的老树。
砍伐、去枝、初步打理,忙活到日头西斜,才拖着几段沉重的木料往回走。
眼看天色将晚,岭子里的雾气也越来越浓,五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张全福心里着急,脚下加快,想在彻底天黑前走出这片雾区。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在雾气中回荡。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身后的浓雾里,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叫他。
“全福……张全福……”
那声音飘飘忽忽,带着点回音,听不真切,但确确实实是在喊他的名字!
音调有些怪,平平板板的,没有什么感情色彩,既不像是熟人打招呼,也不像是陌生人问路。
张全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老辈人的告诫,没敢立刻答应,也没回头,只是竖着耳朵仔细听。
“张全福……等等我……”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比刚才近了一些,依旧那么平直、空洞。
张全福握紧了手中的开山斧,手心有些冒汗。
这荒山野岭,浓雾弥漫,谁会认识他,还跟在后面叫他?
他心里发毛,不敢应答,也不敢停留,闷着头继续往前走,脚步更快了。
可那声音,如影随形。
“张全福……你走慢些……我跟你一道回去……”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像是脚步声的沙沙响动,混杂在他自己的脚步声里。
张全福的后脖颈子开始冒凉气。他强忍着回头看的冲动,咬着牙往前冲。
可无论他走多快,那声音和脚步声总能跟上,不紧不慢,死死地缀在后面。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感觉自己肩头扛着的木料,似乎越来越沉,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
脑袋也开始发晕,像是没睡醒一样,昏昏沉沉的,对自己要去哪儿,甚至自己是谁,都有一瞬间的模糊。
“不能应!不能回头!”
他拼命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夺名鬼”在使坏!它在用名字钓他的魂儿!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下山的小路了。
张全福心中一喜,加紧了脚步。
可那身后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张全福!张全福!你回头看看我!我是你三叔啊!”
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焦急,甚至模仿起了他早已过世的三叔那略带沙哑的腔调!
张全福浑身一僵!三叔?三叔生前最疼他!这声音……真的有七八分像!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回头看看,是不是三叔的魂魄不放心,跟来护着他了?
他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后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狠狠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肩上的木料也滚了出去。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三叔早就死了!坟头草都老高了!怎么会出现在这迷雾岭?!
是那东西!它在骗他回头!
他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疼痛和木料了,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前跑。
可他一抬头,骇然发现,前方的雾气中,不知何时,模模糊糊地立着一个人影!就挡在下山的小路中央!
那人影背对着他,身形轮廓有些熟悉,穿着……像极了他自己平日干活穿的那身粗布衣服!
“张全福……你来了……”
一个干涩、空洞的声音,从那个人影方向传来,这一次,不再是模仿别人,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确认猎物般的意味。
张全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东西,不仅要骗他回头,还要在前面堵他!
它……它难道还想变成他的样子?!
前后夹击,浓雾锁困!
张全福陷入绝境,心中绝望。他死死攥着开山斧,手背青筋暴起。
“我不是张全福!”
情急之下,他福至心灵,猛地用开山斧的斧背狠狠敲击旁边的岩石,发出“铛”的一声巨响,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地大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张全福!”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的雾岭中炸开!
那前方背对着他的人影,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身影开始扭曲、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
它发出的声音也变成了充满怨毒和愤怒的尖啸:“你……撒谎!”
而身后那一直跟随的声音和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张全福抓起开山斧,不再管那拦路的人影,发疯似的冲向旁边更茂密、更难走的灌木丛,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往山下冲去。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上被荆棘划破了无数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
直到一头撞出浓雾区,看到山下村庄熟悉的灯火,听到隐隐的狗吠声,他才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第二天,村里人发现昏死在村口的张全福,将他抬了回去。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发着高烧,胡话不断,反复念叨着“我不是张全福”、“别喊我名字”。
病好之后,张全福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那个精神头十足的木匠不见了,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时常有些恍惚,反应也慢了许多。
有人叫他全福,他总要愣一下才答应。他对那片迷雾岭更是讳莫如深,再也不敢踏足半步。
而关于“夺名鬼”和“喊魂名”的传说,也因此变得更加骇人听闻。
人们说,张全福是侥幸,靠着急智和否认自己的名字,暂时骗过了那邪物,才捡回一条命。
若是当时他回了头,或是迟疑着答应了,恐怕现在村里走着的,就不是真正的张全福了。
从此,我们那儿的规矩执行得更加严格。
夜里走路,听见陌生人喊名,绝不轻易应答。
甚至父母叫孩子,也不会在荒僻处连名带姓地大喊。
谁知道那浓雾里、阴影中,是不是正有一个没有名字的东西,饥渴地等待着,窃取一个属于活人的、带着体温和烟火气的名字,来填充它空洞的存在呢?
张全福后来给自己打了个小小的桃木名牌,时刻挂在胸前,上面请人刻了他的生辰和一段辟邪的符文。
他时常摩挲着那块牌子,仿佛在确认,自己,还是那个叫做张全福的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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