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山脚下有个白石村,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活人不过六十大寿。
老话说“寿多则辱”,过了六十,每多活一年,就像是跟阎王爷借的债,折损子孙的福荫。
所以白石村的老人,一到六十整寿那天,非但不大操大办,反而要闭门不出,家人也只做点素斋,默默过了便是,绝口不提“寿”字。
村东头的柳婆婆,今年虚岁六十一了。
她身子骨一向硬朗,耳不聋眼不花,还能穿针引线,纳鞋底子。
可自打过了六十那个坎,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异样,背后指指点点,说她“贪寿”,不肯走,要拖累儿孙。
柳婆婆的儿子柳根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媳妇早逝,留下个半大小子。
柳根柱孝顺,但架不住村里风言风语,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
这年开春,柳婆婆染了场风寒,病势来得凶猛,躺在床上几日水米不进,眼瞅着就不行了。
柳根柱守在床前,看着老娘枯槁的面容,心里又急又愧。
急的是老娘性命,愧的是自己没能耐,让老娘跟着受苦,还落了“贪寿”的名声。
这天夜里,柳根柱趴在娘床边打盹,迷迷糊糊间,听见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抬头一看,只见窗纸上映出一个佝偻、瘦小的黑影,像是个极老的老太太。
“柳家后生……”
一个干涩、苍老的声音飘了进来,直接钻进他脑子里,
“想救你娘吗?”
柳根柱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汗毛倒竖。
“谁?谁在外面?”
“莫问我是谁。”
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你娘阳寿将尽,但命不该绝于此劫。我有一法,可‘借’她三年寿数,助她渡过此难。”
“借……借寿?”
柳根柱心里一颤,想起了村里的禁忌。
“不错。”窗外的影子晃了晃,
“不过,天地有衡,得失有度。这寿数,不能凭空而来。需得有至亲血脉,心甘情愿,‘折’了自己的寿,补给她。”
柳根柱愣住了。折自己的寿,补给娘?
那声音继续道:“你是她独子,血脉最亲。你若愿折三年阳寿,她便可得三年。很公平,不是吗?你年轻力壮,少三年不算什么。她风烛残年,多三年便是天大的恩赐。”
柳根柱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亲娘,想起她一辈子含辛茹苦,老了还要受这般议论,心中一酸,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窗户磕了个头,哽咽道:
“我愿意!只要我娘能好,折我三年寿,我认了!”
“好。”
窗外的影子似乎点了点头,
“记住,心甘情愿,契约已成。明日卯时,准备清水一碗,柳枝三根,在你娘床前默念‘借寿于母’,连念三遍。她病体自会好转。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为第三人道也,否则契约立破,反噬更烈。”
话音落下,窗外的影子如同青烟般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柳根柱呆坐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觉浑身冷汗,也不知是怕还是惊。
他看向床上的娘,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根柱依言准备了一碗清水,三根嫩柳枝。
他摒退儿子,独自跪在娘床前,双手颤抖,低声念道:“借寿于母……借寿于母……借寿于母……”
三遍念罢,他将柳枝浸入清水,然后用手蘸着水,轻轻点在娘亲的额头和心口。
说来也怪,不到一个时辰,昏迷了几日的柳婆婆竟悠悠转醒,要水喝。
喝了半碗米汤,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又过了两日,便能下床走动了,那场凶险的风寒,竟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村里人都啧啧称奇,说是柳婆婆命硬,阎王爷都不收。
只有柳根柱心里明白,那是他用自己三年寿命换来的。
他看着娘亲康复,心里既欣慰,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隐痛和恐惧。
柳婆婆好了,精神头甚至比病前还足些。
可柳根柱,却从那以后,开始走背字。
先是身子骨莫名变得容易疲倦,干点农活就腰酸背痛,力气也大不如前。
接着是运气,上山砍柴能崴了脚,下河摸鱼能丢了筐,家里养的两头猪,开春还好好的,入夏就莫名其妙地病死了。
更明显的是他的容貌。
原本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短短几个月间,眼角爬上了深刻的皱纹,鬓角竟生出了刺眼的白发,背也有些佝偻了,看上去竟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村里人又开始在背后议论,不过这次对象换成了柳根柱。
“瞧见没?根柱这是替他娘挡了灾了!”
“唉,老人家贪寿,果然折损儿孙啊……”
这些话传到柳根柱耳朵里,他只能默默低下头,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他不敢说,那晚的契约,如同毒蛇,日日啃噬着他的心。
他开始害怕黑夜,害怕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更害怕看到水中的倒影——那里面的人,衰老得让他陌生。
柳婆婆看着儿子迅速衰老、霉运缠身,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不是糊涂人,自己这场病好得太过蹊跷,儿子的变化又如此剧烈。
她几次三番追问,柳根柱都支支吾吾,不敢吐露实情。
这天夜里,柳婆婆把儿子叫到跟前,屏退了孙子,盯着他的眼睛,老泪纵横:“柱子,你跟娘说实话,娘的命……是不是你用什么换来的?”
柳根柱看着娘亲浑浊却洞察一切的眼泪,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扑在娘亲膝头,将那个雨夜的契约,原原本本地哭诉出来。
柳婆婆听完,没有惊呼,没有责怪,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儿子早生的华发,喃喃道:
“傻孩子……傻孩子啊……娘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那‘借’来的寿,是带着钩子的债,利滚利的债啊……”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里是看透世事的悲凉和一种决绝:“这债,不能让你一个人背。娘活了六十一年,够本了。”
自那以后,柳婆婆像是变了个人。
她不再小心翼翼地避讳“寿”字,反而时常对着空屋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谁说话,又像是在诅咒。
她吃饭越来越少,精神也迅速萎靡下去,仿佛那“借”来的三年寿数,正在被她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强行驱散。
柳根柱看着娘亲一天天虚弱下去,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柳婆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她走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柳婆婆下葬后,柳根柱身上的衰败迹象并没有停止,但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
他依旧比同龄人显老,依旧运气不佳,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剧恶化。
村里人只当是柳婆婆走了,带走了“贪寿”的晦气,柳根柱身上的“灾”也就慢慢轻了。
只有柳根柱自己知道,那晚的契约或许因为娘亲的决绝而有所松动,但并未完全解除。
他失去的那三年寿数,以及因此带来的衰败,恐怕将伴随他一生。
而那晚窗外那个佝偻的黑影,究竟是什么?是山精?是鬼魅?还是掌管寿命、喜欢与人做这种残酷交易的无名存在?他无从得知,也不敢再去深究。
白石村“活人不过六十”的规矩,依旧延续着。
只是偶尔有老人病重,家中心焦的儿女在夜深人静时,会不会也听到窗棂轻响,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以及那诱惑而冰冷的声音:
“想救你爹\/娘吗?我有一法,可‘借’他\/她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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