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紫色的浓雾如同沉重的裹尸布,永恒地覆盖着灯塔下方的深渊。中央升降坪巨大冰冷的金属平台边缘,无声地矗立着一座新搭建的合金高台。
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冰冷的金属线条和延伸向深渊之外的倾斜坡道,在惨白探照灯的照射下泛着死寂的寒光。这便是“远行之路”的起点。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铅块,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掩盖一种沉入骨髓的压抑。密密麻麻的人群被城防军士兵组成的冰冷人墙隔开,如同沉默的灰色潮水,挤满了升降坪边缘所有能立足的空间。
没有哭声,没有交谈,只有无数道目光,交织着麻木、茫然、兔死狐悲的恐惧,以及一丝病态的窥视欲,死死聚焦在平台中央那五个穿着崭新却异常单薄灰色布衣的身影上。
埃隆站在最前面,腰杆挺得异常笔直,仿佛要将那根已深入骨髓的伤痛完全压下。他脸上那道扭曲的旧疤在强光下更显狰狞,眼神却锐利依旧,像两粒淬火的石子,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头,最后落在远处某个虚无的点上。
植物学家塔拉,一个身形佝偻、白发稀疏的老妇人,布满老人斑的手紧紧攥着身边工程师莫林布满褶皱的衣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深渊的恐惧。
莫林则低垂着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那条几十年与精密仪器打交道的、如今却布满青筋的手臂。
资料员高登站在最后,身形干瘦得像一截风干的枯木,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碎裂的旧式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空洞地穿透人群,似乎早已神游天外。
四个穿着纯白长袍、面无表情的“火童”,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人偶,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老人们面前。他们手中捧着象征性的、永不燃起的冰冷“火炬”,引领着这注定有去无回的五人,走向那座通往虚无的合金高台。
脚步声在死寂中单调地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们紧绷的心弦上。
高台中央,摩根孤峭的身影如同灯塔本身最坚硬的脊梁。暗金色的城主徽章在他胸前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覆盖着钛合金装甲的左臂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按在一个镶嵌着复杂按钮的金属讲台上。扩音系统将他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升降坪:
“埃隆,灯塔猎荒者的基石,他的勇猛与牺牲,为灯塔的稳定奠定基础。”
“塔拉,维生穹顶的守护者,她的指尖催生绿意,为灯塔带来了旧世界的栽培技术”
“莫林,钢铁堡垒的修补匠,他的智慧让引擎永不停歇,为灯塔以最低耗能运行。”
“高登,历史的拾荒者,在数据的废墟中保存着文明的碎片,为灯塔记录了英勇的事迹。”
每一个名字,每一句简短的颂词,都像冰冷的刻刀,在虚空中刻下他们的价值,随即又将其投入身后的深渊。摩根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物资清单。
“……光影之主俯瞰众生,灯塔意志庇佑前行。你们的生命价值,将在最终的奉献中归于永恒……”
演讲结束。冰冷的金属扩音器停止嗡鸣,死寂重新统治一切。
马克穿着笔挺的黑色指挥官制服,一步步踏上高台。胸前的猎荒者徽章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重。他在埃隆面前停下,动作有些僵硬地行了一个军礼,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压抑着复杂的波澜。
“小子,穿得人模狗样的。”埃隆咧了咧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声音带着惯有的粗粞沙哑,打破了高台上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抬手,带着厚茧的粗糙大手不轻不重地拍在马克胸口,那枚崭新的徽章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肩膀挺直点!别给老子丢人!”
马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教官……”
埃隆突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机油和烟草气息,如同钢锉般刮过马克的耳膜:“少整这些虚的。小子,给句实话,”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马克,里面不再是调侃,而是某种燃烧到尽头的、近乎灼热的质询,“你真信……那下面能活人?”
马克的身体瞬间绷紧,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高台下无数双麻木的眼睛仿佛都在此刻聚焦在他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铁锈堵住。埃隆没给他任何回答的机会。
“高登那老东西……”埃隆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身后那个佝偻干瘦、眼神空洞的资料员,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蚊蚋,却字字清晰,“总归是死到临头才想起自己是个‘资料员’,记下了一点……有用的东西。”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重新盯住马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资料室那鬼地方在哪儿,不用老子再教你了吧?”
话音落下,埃隆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瞬间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蛮横表情,仿佛刚才的低语从未发生。
他不再看马克,甚至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挺直了那伤痕累累的脊梁,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老狼,率先大步走向那冰冷的、倾斜向深渊雾霭的金属坡道。
塔拉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被莫林颤抖着搀扶住,跟了上去。高登依旧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步前行。四个火童如同苍白的幽灵,无声地引导着。
升降坪上死一般的寂静。冰冷的金属坡道向下延伸,如同巨兽伸向深渊的舌头。埃隆第一个踏上了那倾斜的冰冷之路。他高大的背影在浓雾弥漫的入口处显得异常孤独,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头也不回地融入了那片灰紫色的混沌之中。
塔拉、莫林、高登的身影,紧随着那惨白的火童身影,如同被无声的潮汐卷走的沙砾,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翻滚的浓雾中,没有回头,没有告别。
金属坡道下方,灰紫色的浓雾如同粘稠的液体,翻滚着,吞噬了视线。脚下的地面是崎岖不平、布满碎石的焦黑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和金属锈蚀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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