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下午，陈序按照约定，走进了市政府附近一家闹中取静的茶室。
服务生刚引他进入包间，王磊便立刻站起身迎过来。他今天依旧穿着那件深色夹克，但眉宇间比同学会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陈序，你来了，快请坐。”他热情地招呼，亲自为陈序拉开椅子。
“老同学，不用这么客气。”陈序从容落座，目光扫过王磊手边那份略显厚重的文件袋。
王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苦笑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文件袋上敲了敲：“唉，不瞒你说，这两天为这摊子事，头疼得很。”
服务生上好茶，轻轻退出去，带上了门。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清雅的茶香袅袅弥漫。
王磊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带着坦诚的无奈：“陈序，咱们是老同学，关起门来说话。我现在在招商局，主要负责高新技术产业这一块。”
他端起茶杯，却没喝，又放了回去，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上面压下来的招商引资指标，年年加码。可咱们这地方，论政策，比不过特区；论人才，拼不过一线城市。”
叹了口气，眉头拧紧，“来的大多是些高耗能、高污染，或者单纯冲着土地优惠来的企业。真正像你们‘序言科技’这样，有核心技术、有市场前景的高科技公司，凤毛麟角。”
陈序静静听着，没有插话，只是适时地为王磊续上半杯茶。
王磊接过茶杯，语气更加推心置腹：“不引进优质企业，就带不动产业升级，税收、就业都是空谈。可那些真正有潜力的创新企业，眼光都高着呢，我们这点优惠政策，人家看不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局里刚开了会，年底考核压力巨大。我这个新提的科长，要是打不开局面，后面……”他话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将那份苦涩连同茶水一起咽了下去。
陈序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王磊，你的难处，我明白。其实，问题可能不完全出在优惠政策本身上。”
“哦？”王磊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询问。
“招商，不能只想着‘给’什么，更要想想企业‘要’什么。”陈序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初创的科技公司，最缺的不是那点税收减免，而是能活下去、长得大的‘生态’。”
“生态？”王磊若有所思。
“对，生态。”陈序肯定道，“比如，能否建立一个政府主导的产业引导基金，不以短期盈利为目的，专门扶持本地有潜力的科技企业度过最初的研发和市场开拓期？”
王磊眼神微亮，立刻追问：“具体说说？”
“再比如，人才引进配套。我们招一个顶尖的技术人才，他关心的不仅是薪水，还有配偶的工作、孩子的教育、老人的医疗。”
陈序继续道，“如果政府能出面协调，提供‘一站式’的安居服务，这比单纯给安家费更有吸引力。”
他顿了顿，看着王磊：“还有，知识产权的快速审查和保护通道。科技企业的命根子就是专利，如果申请周期漫长，保护力度不够，谁敢把核心研发放在这里？”
王磊听得入神，手指在桌上轻轻划着，仿佛在勾勒什么。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你的意思是，我们把招商思路，从‘政策优惠’转向‘服务体系’建设？”
“可以这么理解。”陈序点头，“营造一个让创新种子能安心发芽、茁壮成长的土壤。土壤肥沃了，良禽自然会择木而栖。”
“啪！”王磊忍不住轻轻拍了下桌子，声音里带着豁然开朗的激动，“陈序啊陈序！你这话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激动地拿起那份文件袋，抽出几份材料：“不瞒你说，我们之前拟的几版方案，总是在税收、地价上打转，自己都觉得吸引力不足。你这‘生态’和‘服务’的思路，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他热切地看着陈序，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陈序，我想以你们‘序言科技’作为典型案例，请你当我们招商局的‘特聘顾问’！”
“顾问？”陈序微微挑眉。
“对！”王磊语气坚决，“不需要你坐班，就请你站在企业的角度，帮我们论证、完善这套新方案。等方案成熟了，由你出面，在企业家座谈会上现身说法，比我们自说自话强一百倍！”
陈序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叶。
王磊见状，立刻补充，语气带着恳切：“当然，这绝不只是让你白出力。一旦新政策落地，你们‘序言’将是第一批、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你能接触到更高层面的决策者，这对你公司未来的发展，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茶香氤氲中，陈序看到了王磊眼中的急切、期盼，以及一个实干派官员渴望做出成绩的真诚。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于公，能为家乡发展出份力，我义不容辞。于私，能和招商局建立更深入的合作，对‘序言’确实是难得的机遇。”
他伸出手：“王科长，这个‘顾问’，我当了。”
王磊重重握住他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太好了！陈序，你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两人的手紧紧一握，某种超越老同学情谊的同盟，在这间安静的茶室里，悄然达成。
王磊是那个正在发愁的“贵人”，而陈序，用他超前的眼光和务实的思路，让自己成为了解决难题的“钥匙”。
这意外结成的纽带，比任何泛泛的同学交情，都更加牢固，也更具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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