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代夫朋友圈的点赞还在手机通知栏里闪着,像残留在指尖的糖渣,甜得发腻。可清晨六点,手机日历上那个用血红色圈住的 “还款日”,像枚定时炸弹,“嘀嗒” 炸响在陈立冬的梦里 —— 他猛地坐起来,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浸湿了枕巾,贴在头皮上,凉得刺骨。
不是自然醒,是被攥住心脏的恐惧拽醒的。七天前借的 “秒速贷”,今天到期。他摸过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秒速贷” App 的推送弹出来:“亲,您的
元借款今日到期,记得按时还款哦,逾期将产生高额罚息~” 红色的字体像警告灯,刺得他眼睛发疼。
元。他盯着这个数字,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仿佛能把虚拟的数字摸成真实的钱。三百张百元大钞,叠在一起有半指厚,能铺满他那张小破桌。可他的银行卡余额,在付完保时捷首付尾款、酒店下午茶、这几天的油钱和泡面钱后,只剩 867.42 元 —— 连零头都不够。
恐慌像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板。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冲到桌前翻钱包 —— 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最大的是五十元,还有那张额度一万的信用卡,卡面的塑料壳已经磨出了毛边。胃里一阵翻腾,他跑到厕所,对着马桶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烧得喉咙疼。
“怎么办?怎么办?” 他抓着头发,在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转圈。目光扫过桌上的卡地亚蓝气球 —— 表冠的蓝色宝石在灰蒙的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块嘲讽他的冰;扫过床头的保时捷钥匙 —— 金属壳上沾着指纹,被冷汗浸得发花,曾经的 “底气” 现在成了 “催命符”。
他点开 “秒速贷” App,红色的 “逾期警告” 占了半个屏幕。他试着点 “申请延期”,弹出的提示让他眼前一黑:“逾期 1 天罚息 500 元,逾期 3 天将联系您的紧急联系人,影响个人征信!” 紧急联系人 —— 他填的是母亲的手机号。
母亲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缝纫机前佝偻的背影,指尖被针扎出的血珠,电话里小心翼翼的 “钱够花吗”。如果催收电话打到母亲那里,如果母亲知道他借了高利贷,知道他为了装面子买保时捷、买名表,知道他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陈立冬的心脏像被攥紧,疼得喘不过气。
不能让母亲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 “成功人设” 不能碎!
必须还上!今天就还!
他抓过手机,手指抖得厉害,搜索框里输入 “信用卡套现”。网页跳出来一堆结果,大多是 “低费率、秒到账” 的广告。他选了个本地的,电话拨过去,对方声音沙哑,像含着烟:“老地方,xx 小区 3 号楼 101,带身份证和卡,手续费 5 个点。”
5 个点 —— 套现一万,要付 500 手续费。陈立冬咬着牙答应,挂了电话,他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把皱巴巴的衬衫塞进裤子,扣上西装扣子,遮住里面的破领口。他要去 “见客户”,不能让同事看出不对劲。
公司楼下,他跟领导谎称 “去见个重要客户,下午晚点回来”,领导皱着眉答应了。他开着保时捷,却觉得这车像块烫手的山芋,方向盘的皮革味闻着想吐。按照地址找到小区,楼道里堆着废品,墙皮剥落,贴着 “疏通下水道”“办证刻章” 的小广告,霉味混着油烟味,呛得他咳嗽。
101 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烟雾扑面而来,呛得他睁不开眼。屋里只有一张掉漆的桌子,摆着三台 poS 机,屏幕闪着绿光。一个花臂男人坐在椅子上,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脚踝的纹身,烟蒂在满是烟灰的烟灰缸里摁灭,火星溅到裤腿的破洞上。
“卡。” 男人伸出手,指甲缝里沾着黑泥。
陈立冬把信用卡递过去,男人接过,在 poS 机上划了一下,“嘀” 的一声,屏幕显示 “9999 元”。“留一块,免得刷爆。” 男人说着,打开支付宝,输入陈立冬的手机号,转了 9499 元 —— 扣了 500 手续费。
“好了,走。” 男人挥挥手,眼睛都没抬。
陈立冬攥着手机,像做贼一样逃出来。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他摸黑跑下楼,心脏狂跳。信用卡划过 poS 机的声音,像割在他心上;9499 元的到账短信,不是救命钱,是新的锁链。
9499+867.42=.42 元。离
元,还差 .58 元。
绝望再次袭来。他躲进公司附近商场的厕所隔间,插销是坏的,用卫生纸塞着,外面传来同事洗手的水声。他点开 “钱宝宝” App,申请 “续借”—— 红色的 “综合评分不足” 弹出来,像一巴掌打在脸上。再点开 “易花花”,额度从
降到 5000,砍头息 1500,到手 3500。
“借!” 他咬着牙,点了确认。5000 元的借款,实际到账 3500,短信弹出来时,他盯着数字,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 不是高兴,是麻木。再点开 “金口袋”,之前借的
还没还,却给了 3000 的 “应急额度”,到手 2100,7 天后要还 3000。
3500+2100=5600 元。加上之前的 .42 元,总共 .42 元。还差 .58 元。
他像疯了一样,下载新的网贷 App,填资料、授权、人脸识别。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动,汗水滴在屏幕上,晕开了输入框的字。有个叫 “应急宝” 的 App,批了 8000 元,到手 5200;还有个 “速贷通”,批了 6000 元,到手 3900。
5200+3900=9100 元。加上之前的 .42 元,终于凑够了
元 ——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下午三点,离最后还款时间还有三小时。陈立冬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是没做完的销售方案,字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他点开 “秒速贷” 的还款界面,输入
元,手指悬在 “确认支付” 上,抖了半天,才按下去。
“支付成功!” 绿色的提示弹出来,“秒速贷” 的待还金额变成了 0。
他瘫在椅子上,后背全是汗,凉得像贴了块冰。没有轻松,没有解脱,只有一种被掏空的虚脱感 —— 像被人抽走了骨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拿出手机算账:
?信用卡欠
元,手续费 500 元,下个月要还;
?“应急宝” 8000 元,到手 5200,7 天后还 8000;
?“速贷通” 6000 元,到手 3900,7 天后还 6000;
?“易花花” 5000 元,到手 3500,7 天后还 5000;
?“金口袋” 3000 元,到手 2100,7 天后还 3000;
为了还
元(实际只用了 ),他又欠了
元,还付了 500+1500+900+2800+2100=7800 元的手续费和砍头息。这不是还款,是拆东墙补西墙,是把自己往更深的坑里推。
下班铃声响了,同事们说说笑笑地收拾东西,有人喊他:“立冬,一起去吃火锅啊?” 他赶紧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得去见客户。”
他逃也似的离开公司,坐进保时捷。引擎启动的轰鸣不再是底气,是噪音,震得他太阳穴疼。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沉得像副手铐,勒得他手腕发麻。
开回出租屋,推开门,霉味裹着昨天的外卖盒味扑过来 —— 和马尔代夫的蓝天白云、酒店的香氛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 —— 那水渍像张哭脸,越看越像。
手机屏幕亮了,班级群里,李静发了米其林餐厅的打卡照:“今天吃的惠灵顿牛排,味道一般,就是贵。” 下面跟着一堆点赞。他点开自己的朋友圈,马尔代夫的照片还在,点赞数停在 32 个,可那些赞现在都像耳光,打得他脸疼。
他摸出枕头下的玻璃弹珠 —— 从双水村带来的,现在已经不亮了,表面全是划痕。他攥着弹珠,冰凉的触感抵着手心,突然想起八岁时在青麦地里,母亲喊他回家吃饭,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的天很蓝,风很轻,他以为长大了就能天天吃白馍馍,就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他长大了,却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 用谎言堆面子,用高利贷填窟窿,把日子过成了一团烂泥。
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弹珠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没敢擦,任由眼泪流,直到枕头湿了一大片。窗外的城市亮着灯,霓虹闪烁,却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
第一个还款日过去了。他活了下来,却像死过了一遍。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 后面还有无数个还款日,像排队的鬼,等着把他拖进更深的深渊。信用卡套现的连环套,已经锁住了他的脖子,并且,正在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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