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意外来客，巡逻队的接近
那一声“吱呀”，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锻造坊传来的、规律而沉闷的背景噪音。
柳惊鸿即将触碰到引线末端信香的手指，在半空中骤然凝固。她的整个身体，从紧绷的脊背到脚尖，都化作了一尊完美的雕像，仿佛连血液的流动都在这一刻停滞。
不是幻觉。
紧接着，“咔嚓”一声，是沉重的黄铜锁芯被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是铁栓被抽离的闷响，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柳惊鸿的心口。
她的大脑在零点一秒内完成了所有分析。
来者拥有钥匙，说明是内部的守卫。深夜前来，绝非例行。雁门关如此森严，突然的夜间巡查，必然是接到了某种特别指令。是谁下的指令？萧夜澜？还是太子萧景辰？
这些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但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也最正确的反应。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移动视线。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那截准备用来点燃的特制信香，被她无声地捏回掌心，竹管的冰凉触感让她的大脑愈发冷静。
“轰隆——”
巨大的铁门被从外向里缓缓推开。
一道昏黄的、摇曳的火光，像一把锋利的长刀，劈开了仓库内凝固的黑暗，在地上拉出一条不断变宽的光带。紧接着，两个高大的、披坚执锐的士兵身影，被火光投射在对面的货架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沉重、整齐，铁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回响。
“李头儿，你说上面是不是有毛病？这都三更天了，还让咱们来查武库。这地方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得饿死。”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抱怨。
火光晃动，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老兵走了进来，他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他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他警惕地扫视着货架间的阴影，沉声呵斥道：“闭上你的鸟嘴！萧将军刚下的令，全关戒备等级提升，武库、粮仓、锻造坊，但凡是要地，一个时辰一查。你要是觉得有毛病，明儿自己去跟将军说。”
“萧将军？”年轻士兵的声音顿时矮了半截，嘟囔道，“他不是在王府里陪着那个疯婆子王妃吗？怎么还管起边关的事了……”
“你懂个屁！”老兵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愈发严厉，“七皇子是什么人？他就算人在京城，这雁门关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让你查你就查，少打听，少废话，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惊鸿的心脏，微微一沉。
萧夜澜。
果然是他。他远在京城，却能精准地嗅到危险，并直接下令给边关驻军。这份掌控力，远超她的预估。他是在怀疑她吗？还是他通过别的渠道察觉到了什么？
此时，她正处在仓库最深处，那个堆放废弃皮甲的角落。这里是她精心选择的点火位置，足够偏僻，也给了她足够的撤退时间。可现在，这个“偏僻”成了最致命的陷阱。
她距离大门足有五十丈，中间隔着无数排货架。想要原路返回，从通风口撤离，已经绝无可能。任何大幅度的移动，都会在火光与阴影的交错中暴露无遗。
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这里，在这堆散发着霉味和腐朽气息的垃圾里，把自己变成垃圾的一部分。
巡逻队的火把已经完全进入了仓库，一共六个人。老兵在前，另外五人呈扇形散开，开始沿着货架通道逐一检查。火光在巨大的货架之间移动，将一排排冰冷的兵器照亮，又重新将它们送回黑暗。
柳惊-鸿的身体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仓促。她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缓缓地、无声地向后滑去，整个人沉入那堆小山似的废旧皮甲之中。
她没有立刻藏好，而是先用指尖，轻轻拨开最上层的几件硬化了的牛皮甲，为自己清理出一个可以容身的空隙。然后，她才像蛇一样滑了进去。身体蜷缩，双膝抵胸，这是一个能将体积缩到最小，并随时可以发力暴起的姿势。
最后，她伸出手，用一根从皮甲上抽出的、早已腐朽的皮条，轻轻勾住几件破损的甲片，缓缓地、带着一种自然的凌乱感，将它们覆盖在自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彻底不动了。
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心跳也放缓到一种近乎龟息的状态。她整个人仿佛与这堆垃圾融为一体，连身上的温度，似乎都在向着周围冰冷的皮甲同化。
“都仔细点！尤其是南边火药库那边，拿火把离远点，别他娘的把咱们自己给点了！”老兵的吼声在仓库里回荡。
脚步声开始向柳惊鸿所在的南侧区域靠近。
她能清晰地听到士兵们的铁靴踏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甚至能通过声音，判断出他们每一步的落点，以及彼此间的距离。
一束火光从她藏身的皮甲堆上方扫过，将缝隙映亮了一瞬。她透过甲片的缝隙，看到一双沾着泥土的军靴，从她眼前不到三尺的地方走过。靴子的主人一边走，一边用手中的长戟柄，随意地敲打着旁边的货架，发出“梆梆”的声响。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声心跳，都如同锻造坊的重锤，沉重而清晰。她鼻尖萦绕的，是尘封多年的皮革霉味，混杂着她自己身上淡淡的、属于猛火药的特殊气息。她不敢保证，这细微的差别，会不会被某个嗅觉灵敏的军中老手察觉。
“李头儿，都看过了，啥也没有。”年轻士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连个耗子印都找不着，咱们走吧，冻死了。”
“是啊李头儿，这铁门铁锁的，谁能进来啊。”另一人也附和道。
老兵“嗯”了一声，似乎也觉得这次巡查有些多余。他站在火药库的栅栏门前，朝里面张望了一眼，便转过身，准备带队离开。
柳惊鸿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只要他们走出大门，她就有足够的时间点燃信香，从容撤离。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叫“李头儿”的老兵，脚步忽然一顿。
他停在了仓库的中央，高举着火把，像一头警觉的老狼，猛地转过头，再次环视整个仓库。
他的视线，越过一排排货架，最终，定格在了柳惊鸿藏身的、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等等。”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下了。
“怎么了，李头儿？”年轻士兵不解地问。
老兵没有回答，他只是皱着眉，死死盯着那堆废旧的皮甲，鼻子用力地嗅了嗅。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不是火药味，也不是霉味……是股……没闻过的香料味儿。”
柳惊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是那截信香！
虽然她一直紧捏在掌心，但那特制的香料，在密闭的仓库中，还是逸散出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气息。
“香料味？”年轻士兵也使劲闻了闻，“没有啊，就是一股子灰尘烂皮子味儿。李头儿，你是不是鼻子冻坏了？”
“去你娘的！”老兵骂了一句，但他眼中的疑虑却更深了。他举着火把，一步一步，开始朝着柳惊鸿藏身的角落，缓缓走来。
他的军靴，踩在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柳惊鸿的神经上。
火光越来越近，将她藏身的皮甲堆照得越来越亮。她甚至能看到，老兵腰间佩刀的刀柄上，那磨损的纹路。
他停下了。
他的脚尖，距离柳惊鸿蜷缩的身体，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火把高高举起，昏黄的光芒将整个角落照得纤毫毕现。老兵俯下身，那双在战场上磨砺出的、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这堆凌乱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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