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汉中王宫正殿。
殿内气氛压抑、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巨大的荆州舆图悬挂在中央,代表着江陵、公安的位置,被猩红的朱砂打上了巨大的叉,触目惊心!
刘备高踞王座,往日里蕴藏仁厚与野心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佝偻着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山压垮,双手死死抓着王座的鎏金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青白,微微颤抖着。
案头,那份来自秭归、字字泣血的“荆州失陷,君侯下落不明,恐已殉国”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也灼烧着他摇摇欲坠的灵魂。
下方,文武百官垂首肃立,鸦雀无声。
糜竺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
弟弟糜芳的叛变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张飞站在武将班列最前,如同一尊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双目赤红,虬髯戟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魁伟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微微摇晃,紧握的双拳指缝间,已然渗出殷红的血迹!
他死死盯着那舆图上猩红的叉,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焚毁一切的烈焰!
诸葛亮站在文臣之首,羽扇轻摇的动作似乎也比平日滞涩了几分。
清亮的眼眸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沉重如山的压力。
他微微侧首,目光悄然扫过殿外灰蒙蒙的天空,投向东南方向那片被阴云彻底笼罩的荆襄大地。
陈到的锦囊…
第二个锦囊…
还能来得及吗?
那支拼尽一切射向深渊的孤箭…
是否已经…
折戟沉沙?
“王上…”
诸葛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荆州虽失,然子龙、文长已扼守夷陵、秭归要冲,蜀道天险未失。
当务之急,乃速调蜀中兵马粮秣,增援二将,稳固防线,以防吴魏乘势西侵。至于君侯…”
他声音微不可察地停顿,羽扇在舆图上“麦城”的位置轻轻一点。
“亮已遣多路精干斥候,不惜一切代价潜入荆北搜寻,生要见人,死…亦需迎回忠骸!
万望王上节哀,保重龙体,以图后…”
“后报?!!”
张飞猛地爆发!
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
他一步踏出班列,巨大的脚掌踩得金砖嗡嗡作响!
声浪如同雷霆,震得殿梁簌簌落灰:
“二哥都没了!还图什么后报?!!”
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向刘备,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带着一种被背叛般的狂怒和撕心裂肺的悲恸。
“大哥!给我兵!给我十万大军!老子现在就杀回荆州!
屠尽江东鼠辈!挖了吕蒙陆逊的心肝给二哥祭旗!
我要让孙权那碧眼小儿跪在二哥坟前磕头磕到死!!”
他状若疯魔,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席卷整个大殿!
几名靠近的文官被这气势所慑,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
“翼德!不得放肆!”
刘备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干裂,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云长…云长他…”
后面的话,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悲恸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闭上眼。
两行浑浊的老泪再也无法抑制,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王袍上。
“王上!军师!”
就在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将大殿彻底凝固的瞬间!
殿外陡然传来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
嘶吼穿透厚重的宫门,带着极致疲惫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上庸!上庸急报!君侯…君侯未死!!!”
“轰——!!!”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开了凝固的寒冰!
整个大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君侯未死?!”
“不可能!!”
“上庸急报?!”
惊呼声、质疑声、抽气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殿门被粗暴地撞开!
一个浑身浴血、几乎不成人形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扑了进来!
他身上的皮甲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布满冻疮和血口子,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经折断。
脸上糊满了泥浆、血污和冰碴,只有一双眼睛,因极致的激动和亢奋而亮得吓人!
他手中死死攥着一个被油布包裹、同样沾满污秽的竹筒,高高举起,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王上!军师!白毦督陈将军…陈督帅…率白毦兵…于章乡血战…救出君侯!!
君侯…君侯重伤…但性命无碍!!此刻…已护送至…上庸以西…安全之地!赵将军…魏将军…正率部接应!!!”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包括状若疯魔的张飞;
包括泪流满面的刘备;
包括羽扇僵在半空的诸葛亮,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
众人死死地盯着那个瘫倒在地、却高举着竹筒的传令兵!
“你…你说什么?”
刘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死死盯着那传令兵,“云长…云长他…”
传令兵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狂喜笑容,用尽最后力气重复。
“君侯…未死!陈督帅…救出来了!重伤…但活着!!”
“活着…云长…活着…”
刘备喃喃自语,如同梦呓。
巨大的、极致的悲恸与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狂喜猛烈碰撞!
他眼前猛地一黑,巨大的眩晕感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王上!” 近侍惊恐地扑上搀扶。
刘备却猛地推开近侍!
那双灰败绝望的眼睛,如同被投入火种的干柴,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踉跄着,几乎是扑下丹墀,冲到那传令兵面前,一把抢过那沾满血污的竹筒!
颤抖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近乎粗暴地撕开油布,抠掉封泥!
一卷同样沾染着血迹的素帛被抽出。
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是赵云的手书:
“……臣云泣血顿首:托王上洪福,军师神算!白毦督陈到,率残部于章乡死地血战,冒死凿穿吴军重围,救出重伤之君侯!
君侯身中箭创及矛伤数处,失血甚巨,然性命无虞!
臣与文长已接应至安全处,正全力救治!
陈督帅力战重伤,白毦兵…伤亡殆尽…然忠魂不灭,功在社稷!荆州虽失,擎天之柱犹存!
汉室…幸甚!……”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刘备的心头!
劈在所有人的心头!
“云长…未死…真的…未死…”
刘备死死攥着那份染血的军报。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
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杂着无尽悲恸与极致狂喜的嘶吼长啸!
“啊————!!!”
啸声穿云裂石,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两行滚烫的热泪,如同开闸的洪水。
混杂着之前悲恸的泪水,汹涌而下,瞬间浸透了他胸前的王袍!
“二哥——!!!”
张飞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
吼声不再暴戾,而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纯粹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宣泄!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蟠龙金柱上!
“轰!”
坚硬的楠木金柱竟被砸得木屑纷飞,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
他不管不顾,铜铃大眼中热泪奔涌,张开双臂,如同疯虎般在殿内狂喜地转着圈。
巨大的身躯撞得几个躲避不及的文官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俺就知道!俺二哥是武圣下凡!阎王老子也收不走!哈哈哈哈!
陈叔至!好小子!俺老张欠你一条命!不!十条!一百条!哈哈哈!!”
整个大殿彻底沸腾了!死寂被狂喜的浪潮彻底掀翻!
“天佑大汉!天佑君侯!”
“君侯未死!武圣犹存!!”
“白毦兵忠勇!陈督帅神威!”
群臣激动得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者有之,相拥狂呼者有之,对着东南方向连连作揖叩拜者亦有之!
巨大的喜悦如同海啸,席卷了每一个人!
荆州失陷的阴霾,在这一刻,被关羽活着的惊天喜讯,硬生生冲散了大半!
糜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刘备的方向,老泪纵横,咚咚咚地磕着头。
“王上洪福!君侯洪福!陈督帅大恩!糜竺…糜竺代那不肖弟…谢督帅…救主之恩!”
声音哽咽,充满无尽的羞愧和感激。
诸葛亮手中的羽扇,不知何时已悄然垂落。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状若癫狂的刘备,看着欣喜若狂的张飞,看着沸腾的朝堂,清亮的眼眸深处,那沉甸甸的忧虑终于化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深深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激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东南。
仿佛穿透了宫墙,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上庸那简陋军帐中浴血的身影,看到了那支几乎打光、却硬生生扭转了乾坤的白毦孤军。
羽扇的扇骨边缘,一滴晶莹的水珠,悄然滑落,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活着…
就好。
这盘死棋…
终究,被他陈叔至,撕开了一道生天!
写书不容易,大家多互动
喜欢蜀汉:从刘备脚臭开始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蜀汉:从刘备脚臭开始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