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的战略转向,如同一场无声的雪崩,其冷酷的寒意尽数倾泻在了秭归城及其周边区域。
陈到的“困兽之计”绝非虚言,它化为了无数柄无形的、淬毒的匕首,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向秭归守军的神经。
而执行这一计的先锋,便是那支已然令吴军闻风丧胆的幽灵之师——白毦兵!
在陈到的亲自率领下,他们彻底融入了秭归外的山川林地,化身成为了这片土地的“暗夜领主”,上演着一场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舞。
一支规模不小的吴军运粮队,正艰难地在蜿蜒的山道上行进。
这是陆逊收缩防御、加强护卫后的策略,每次运输皆派重兵护送,车仗相连,旌旗招展,试图以势压人。
让那些神出鬼没的蜀军游骑不敢轻举妄动。
带队的是吴军一名经验丰富的稗将军,他骑在马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黑黢黢的、如同鬼怪般张牙舞爪的山林。
士卒们更是紧张万分,手中的兵器握得死紧,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的土地随时会冒出致命的陷阱。
今夜月暗星稀,风声呜咽,更添了几分恐怖。
“都快着点!过了前面那道山坳,就快到了!”稗将军大声催促着,试图驱散队伍中弥漫的恐惧气氛。
车队吱吱呀呀地驶入狭窄的山坳。
突然! “咻咻咻——!”
一阵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两侧高坡上骤然响起!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声,更像是毒蛇吐信的嘶鸣!
“敌袭!举盾!”
稗将军反应极快,嘶声大吼!
然而,太晚了!
第一波打击并非射人,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拉车的驮马!
噗噗噗!
特制的三棱透甲锥箭簇,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轻易地撕裂了皮肉,深深地钻入马匹的要害!
悲鸣声瞬间撕裂夜空,十数匹驮马轰然倒地,鲜血汩汩涌出,挣扎着堵死了本就狭窄的道路!
车队瞬间大乱!
“稳住!结圆阵!盾牌手向外!”稗将军肝胆俱裂,却仍强自镇定指挥。
吴军士卒慌乱地试图结阵,盾牌磕碰声响成一片。
但第二波打击接踵而至!
这一次,目标是火光下指挥的军官和试图控制受惊马匹的士卒!
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双死神的眼睛在凝视。
箭矢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射来,刁钻、狠毒、精准得令人发指!
一名手持火把的什长额头中箭,一声不吭地栽倒,火把落地,引燃了草料。
一名试图砍断马具解救车队的队率,被一箭穿喉,嗬嗬倒地。
稗将军身旁的亲卫,突然举着盾牌扑到他身前,“笃笃”几声闷响,盾牌上插上了几支兀自颤抖的箭羽!
“在哪?!敌人在哪?!”
吴军士卒惊恐地大叫,疯狂地向四周黑暗盲目地射箭,却如同石沉大海,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只有那夺命的冷箭,时不时地从黑暗中钻出,必然带走一条性命。
恐惧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和军队作战,而是在和一群无形的、来自地狱的恶鬼搏斗!
“撤!向后撤!丢弃车辆!”
稗将军终于崩溃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继续留在这里,只有被一个个点名射杀的命运!
吴军彻底失去了斗志,丢下满载粮草的车辆和死伤的同伴、马匹,狼狈不堪地向来路溃逃。
黑暗中,似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
直到溃兵逃出数里之地,身后再无箭矢射来,那恐怖的袭击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
只留下山坳中燃烧的车辆、倒毙的尸首、以及洒满一地的宝贵粮草,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剧。
翌日清晨,秭归城头。
守夜士卒疲惫地揉着眼睛,正准备换岗,忽然有人指着城外,发出了惊骇的叫声。
只见朝向蜀军可能来袭的方向,城外的空地、山坡、甚至一些枯树的树干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无数箭矢!
而每一支箭的箭杆上,都绑着一小卷帛布!
“是蜀军的箭!小心有诈!”军官警惕地命令道。
有胆大的士卒用长杆小心地勾回几支箭,取下帛布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帛布上,用歪歪扭扭却足以辨认的吴地文字写着各种诛心之语: “陆逊小儿,可敢出城与张爷爷一战?缩头乌龟,枉称名将!”
“江东儿郎,何故为孙家鼠辈卖命?饿死秭归,无人收尸!”
“徐盛朱然,匹夫之勇!可知我白毦锋镝之利?”
更有甚者,画着极其简陋却侮辱性极强的图画,比如一只乌龟缩在城里,外面是猛虎咆哮等等。
这些箭书被迅速收集起来,呈送到陆逊面前。
陆逊看着那一堆充斥着粗鄙之言和诛心之论的帛布,面色平静无波,但捏着帛布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他身边的徐盛、朱然等将领则是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无耻!下作!”徐盛猛地一拍案几,“陈到狗贼!安敢如此!”
朱然也咬牙道:“此乃乱军心之计!都督,当严禁流传,违令者斩!”
陆逊缓缓放下帛布,淡淡道:“烧了。传令下去,再有拾获此类箭书者,立即上交,不得传阅私藏。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看向众将:“蜀军欲激怒我等,乱我军心,迫我出战。此等拙劣伎俩,何必动怒?吩咐下去,今日餐食,每人多加二两肉。”
命令被执行下去,但那股被羞辱、被嘲弄的怒火,却如同毒焰般在不少吴军将士心中燃烧,尤其是那些江东子弟,更是感到颜面尽失。
虽然嘴上不敢说,但那种压抑的愤懑和隐隐的动摇,却难以避免地滋生着。
真正的恐怖,来自于无声的死亡。
一名吴军的军侯,仗着身穿精良铠甲,自恃勇武,不信邪地站在城头显眼处,大声呵斥着那些因恐惧而缩在垛口后的新兵。
“都怕什么?蜀贼箭矢还能拐弯不成?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话音未落!
一支来自极远处、力道远超寻常的粗长弩箭,如同黑色的闪电,跨越了惊人的距离,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
“嘭!”的一声闷响!
那弩箭竟精准地命中了军侯胸甲与肩甲的连接处!
特制的破甲箭簇撕裂铁叶,深深嵌入其胸腔!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摔在城砖上,口鼻喷血,当场毙命!
城头上瞬间死寂!
所有士卒都惊恐地看着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看着那支兀自颤抖的、象征着死亡的重弩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从那以后,城头军官巡城,无不是重盾亲卫环绕,行走时尽可能利用垛口和挡板掩护,再无人敢轻易暴露。
甚至一些低级军官产生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唯恐被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死神”点名。
连续的打击,虽然单次损失不大,但那种无孔不入、日夜不休的精神折磨,让秭归守军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
军中开始流传各种恐怖的流言,说蜀军有山鬼助阵,说白毦兵是地狱来的恶鬼,刀枪不入,来去无踪…
陆逊深知局势严峻。
他采取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亲自巡城。
每当夜幕降临,或是军心浮动之时,陆逊便会出现在城头。
他不穿重甲,只着都督袍服,在亲卫的护卫下,缓步行走于各段城墙。
面色平静,目光沉稳,遇到受伤的士卒会停下慰问,遇到紧张的军官会温言鼓励。
“不必惊慌。蜀军伎俩仅止于此,不敢真来攻城。”
“我军城高池深,粮草充足,援兵不绝,只需坚守,彼自退去。”
“陛下援军不日即到,届时,必让城外蜀贼血债血偿。”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自带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主帅的镇定,极大地缓解了士卒的恐惧。
看到他,士兵们仿佛就找到了主心骨,躁动的心绪能稍稍平复。
然而,陆逊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每一次巡城,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疲惫。
陈到的这种战术,阴毒无比,它不追求一战决胜,而是要一点点地磨光守军的意志和精力。
回到都督府,陆逊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他对着地图,眉头紧锁。
陈到的活动范围、袭击方式、频率…这一切都显示,对方拥有极强的战场控制力和情报能力。
那些白毦兵,对地形的利用达到了极致。
“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被动…”
陆逊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图,寻找着任何可能反击的机会。
他知道,一味防守,终有被拖垮的一天。
而此刻,城外黑暗的山林中。
陈到擦拭着一架造型奇特的、带有简易瞄准机构的大型弩机,听着副将汇报今日的“战果”。
狙杀军侯一名,惊走运粮队一支,射出的箭书“效果良好”。
他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冰凉的冷静。
“还不够。”
他淡淡地说,“陆逊在稳定军心。那就让他忙起来。
传令,今晚‘惊营队’增加至三队,轮番上前,每半个时辰鼓噪一次。
水鬼营尝试靠近其水寨下游,看看能不能给东吴的战船挠挠痒痒。”
“另外,”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让我们藏在城里的‘眼睛’,动一动。该让陆都督,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了。”
副将心中一凛,立刻领命:“诺!”
暗夜愈发深沉,秭归城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而无数嗜血的鲨鱼,正围绕着它,亮出了更加锋利的獠牙。
一场针对意志的残酷消耗战,进入了更加白热化的阶段。
而一张更深的网,似乎正在向着秭归城内悄然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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