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带回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在萧明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
那只有孕的黄花母猫,在吃了掺有血燕碎屑的食物后,不过半日,便出现了精神萎靡、厌食的症状,次日竟见了红,挣扎半日后,产下几只已然成型却毫无生气的死胎,自身也元气大伤,奄奄一息地蜷缩在杂物堆旁。
果然!皇后赏赐的血燕有问题!
萧明玥指节微微发白,心底一片冰寒。好精妙的手段,好狠毒的心肠!那血燕本身确是上品,若非她多留一个心眼,用怀崽母猫试出其中被掺入了极微量、性质却极其寒凉峻烈的药物,寻常银针验毒根本查不出来。苏轻怜若长期服用,初期只会觉得身子畏寒、精神不济,待到月份再大些,胎象稳固之时,这日积月累的寒毒猛然发作,便是神仙难救,只会被诊断为体质虚寒导致的意外小产,任谁也怀疑不到皇后赏赐的补品上去!
好一个杀人不见血!
怒火在胸中翻涌,却迅速被更深的算计压下。此刻撕破脸,毫无意义。她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皇后所为,血燕经手多人,皇后大可推脱是内务府或途中被人做了手脚。贸然指控,不仅扳不倒皇后,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自己和苏轻怜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不能硬碰,只能智取。既然有人设下毒局,那她便顺势而为,将这局棋,下得更大一些。
“晚翠,”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慕容氏那边,近来可还安分?”
晚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声道:“北苑静思堂看管甚严,慕容庶人终日咒骂,但其身边旧人,未必个个都死心了。尤其那个曾在内务府采买处待过的刘太监,及其干儿子来喜,被贬去北苑后,心中积怨颇深,与外界似有暗中往来。”
“哦?”萧明玥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积怨颇深?与外界有往来?这倒是个好消息。”
她沉吟片刻,一个大胆而缜密的计划在脑中逐渐成形。皇后想借刀杀人,她便让这把“刀”,反过来砍向递刀之人!慕容嫣的旧部,正是最好不过的棋子。
“小顺子。”她看向跪在地上,因知晓秘密而有些惶恐的小太监,“你这次做得很好。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泄露半句,便是杀身之祸,明白吗?”
小顺子浑身一颤,重重磕头:“奴才明白!奴才对天发誓,绝不敢泄露半个字!”
“很好。本宫再交给你一件事。”萧明玥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想办法,让北苑那边的人,尤其是刘太监和来喜知道,皇后娘娘赏了苏贵人许多名贵补品,其中便有极品血燕。并且,要让他们相信,苏贵人对此十分珍视,已经开始每日服用。”
小顺子虽不解其意,但见主子神色凝重,立刻应道:“奴才一定办到!”
打发走小顺子,萧明玥又对晚翠细细吩咐:“你想办法,找一个可靠的、与慕容旧部有些关联,但又不会直接牵连到我们的人,去点醒一下那个来喜。告诉他,慕容庶人落得今日下场,皆是苏贵人与其背后之人‘陷害’所致。如今苏贵人圣眷正浓,又怀有龙裔,若他日诞下皇子,慕容庶人便永无出头之日了。若想为主子报仇,眼下正是机会……皇后娘娘赏赐的血燕,便是天赐的良机。”
晚翠听得心惊肉跳,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这是要借慕容旧部之手,去动那有问题的血燕!如此一来,无论成败,追查下去,都只会查到慕容余孽身上,与皇后,与揽月轩,都毫无干系!甚至,主子还能借此机会,再次“护佑皇嗣”,进一步巩固地位。
“娘娘,此计虽妙,但风险……”晚翠有些担忧。
“风险在于,我们能否完全置身事外,以及,能否确保苏贵人不受波及。”萧明玥冷静分析,“所以,传递消息必须隐蔽,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同时,苏贵人那边的饮食必须更加小心,皇后赏的血燕,依旧封存,绝不能用。我们要做的,是让外人‘以为’她在用。”
她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另外,让咱们在储秀宫的人,盯紧苏贵人小厨房的动静,尤其是负责食材采买、清洗的人。若慕容旧部真的动手,那里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一旦发现异常,不必声张,立刻来报。”
“是,娘娘。”晚翠深吸一口气,领命而去。她深知,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目前破局最好的方法。主子这是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再行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
布局已然展开,网已悄悄撒下。萧明玥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积雪渐渐融化,露出底下湿润的青石板。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她想起那日慕容嫣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想起皇后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笑容,想起苏轻怜依赖信任的目光……这后宫,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你不算计人,人便算计你。心软、犹豫,便是将自己与在乎之人的性命,拱手送入他人刀俎之下。
她不想害人,但更不愿为人所害。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头而上。皇后想用这血燕一石二鸟,既除掉苏轻怜的胎儿,或许还能顺便嫁祸于她这个新晋的容妃。那她便将这局搅乱,把祸水引向早已失势的慕容嫣旧部,让皇后的算计落空,反而为自己再添一份功劳。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风平浪静。揽月轩和储秀宫一切如常,苏轻怜依旧每日由太医请脉,安心养胎,对外界暗流汹涌毫无察觉。
而暗地里,萧明玥布下的线开始悄然收紧。小顺子机灵,通过给小宫女讲故事的方式,将“苏贵人极爱皇后所赐血燕”的消息,拐弯抹角地传到了北苑一个负责送饭的小太监耳中。晚翠则通过一个早已收买、与来喜有远亲关系的浆洗房婆子,将那番“提点”的话,巧妙地递了过去。
鱼儿,是否会上钩?
萧明玥耐心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她每日依旧读书、习字,偶尔去给太后请安,与皇帝下棋,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只有最熟悉她的晚翠,才能从她偶尔凝神望向窗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终于,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负责暗中监视储秀宫小厨房的耳目传来消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在傍晚采买食材入库后,靠近了存放食材的侧屋,形迹可疑!
萧明玥接到消息时,正在用晚膳。她执箸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慢慢将一块笋片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来了。
她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只是淡淡吩咐:“继续盯着,看他做了什么,接触了哪些东西。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必须人赃并获,必须让这“谋害皇嗣”的罪名,铁板钉钉地扣在慕容余孽的头上!
夜色渐深,揽月轩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萧明玥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本《孙子兵法》,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她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等那条蛇彻底钻出洞穴,亮出毒牙。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残留的雪沫,拍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棋局已布,只待天明,便是请君入瓮,收网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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