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宫道,踩上去沙沙作响。漪兰殿内却暖如春日,炭火烧得足,安神的淡香在殿内缓缓流淌。萧明玥的产期愈发近了,腹部高高隆起,行动也日渐不便,但她精神却比前些时日好了许多,面色红润,眼神沉静,带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奇异的光辉。
皇后那边的暗流,她并非毫无察觉。王德全偶尔递来的消息,以及晚翠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回报,都指向长春宫近来动作频频,尤其是与那位新晋得宠的林婉仪,似乎往来密切。萧明玥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过多忧虑。皇后想扶持新人来分薄她的恩宠,乃是意料中事。只是,如今她腹中怀着龙种,地位稳固,绝非一个刚承宠的新人所能轻易动摇。眼下对她而言,最要紧的,是平安诞下这个孩子。
她早已未雨绸缪。太医院那边,除了皇帝亲自指派的院判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定期请脉外,她更倚重的是性情耿直、医术精湛的江怀仁。接生嬷嬷和医女的人选,她更是亲自过问,将名单筛了又筛,最终定下的四人,皆是家世清白、经验丰富、且与后宫各方势力牵扯最少的。其中,自然没有那位曾被皇后“关注”过的冯嬷嬷。所有选定的人,在进入漪兰殿伺候前,其家中老小的情况,晚翠都已“了然于胸”。
至于乳母、保姆等人选,她更是早早便开始物色,最终选定的,皆是身家性命皆捏在她手中的、绝对可靠之人。她绝不允许自己孩儿的身边,存在任何一丝隐患。
这日深夜,朔风渐起,吹得窗棂呜呜作响。萧明玥正睡得不安稳,忽觉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坠痛,她瞬间清醒,意识到时候到了。
“晚翠……”她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
一直和衣睡在外间榻上守夜的晚翠立刻惊醒,快步来到床前,见她情形,心中了然,却不见丝毫慌乱。“娘娘别慌,奴婢这就去安排。”她声音沉稳,迅速点燃了殿内更多的灯烛,又低声唤醒了殿外值守的心腹宫女。
不过片刻,整个漪兰殿便如同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热水、布帛、参汤迅速备齐,被严格审查过的接生嬷嬷和医女悄无声息地进入产房,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江怀仁也被连夜请来,候在偏殿,以备不时之需。
产房内,萧明玥紧咬着软木,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褥,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却始终没有发出太大的痛呼声,只是偶尔从喉间溢出几声压抑的闷哼。她保持着清醒,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同时也用那双锐利的眼睛,观察着产房内每一个人的动作和神情。
晚翠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一边用温热的帕子为她擦拭汗水,一边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那些嬷嬷和医女,任何一点可疑的举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时间在疼痛与等待中缓慢流逝。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些许灰白。
就在黎明即将撕破夜幕的那一刻,一声嘹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漪兰殿的寂静!
那哭声如同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紧张。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母子平安!”接生嬷嬷欣喜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裹在明黄色襁褓中的婴孩,抱到萧明玥眼前。
萧明玥虚弱地抬起头,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看着那皱巴巴、红通通,却哭声洪亮的小小婴孩,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疲惫与某种奇异满足感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孩子温热的脸颊。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深宫之中,血脉的延续,也是她未来最坚实的依靠。
“好……好……”她喃喃着,终于放任自己陷入沉沉睡去之前,对晚翠留下最后一句吩咐,“看紧……所有人……”
晚翠重重点头,看着沉沉睡去的主子和那安然无恙的小皇子,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眼中涌上激动的泪光。她小心翼翼地从嬷嬷手中接过小皇子,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亲自看守,不容任何人未经允许靠近。
皇帝雍帝正在早朝,闻听漪兰殿来人急报容妃平安诞下皇子,龙颜大悦,当即宣布散朝,起驾直奔漪兰殿。
他踏入殿内时,萧明玥尚在沉睡。晚翠抱着襁褓上前,恭敬地跪下:“奴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容妃娘娘为皇上诞下了一位健康的小皇子!”
雍帝接过那小小的、柔软的襁褓,看着怀中婴孩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作为父亲的喜悦与激动。他子嗣不丰,如今中年再得嫡子(在他心中,容妃所出,与嫡子无异),又是心爱之人所生,这份喜悦更是非同一般。
“好!好!赏!重重有赏!”雍帝连声道,声音洪亮,透着由衷的欣喜,“漪兰殿上下,伺候容妃生产有功,所有人等,皆赏半年份例!容妃萧氏,孕育皇嗣,功在社稷,着,晋封为从三品贵嫔,赐号‘宸’!皇子序齿为四,赐名‘承玺’!”
宸贵嫔!赐号“宸”!四皇子,承玺!
“宸”字,意为帝王居所,北极星所在,寓意深宫、王位,乃是极为尊贵的封号!皇帝以此字赐予萧明玥,其恩宠与重视,可见一斑!
圣旨一下,六宫再次震动!
宸贵嫔!诞育皇子,连晋两级,获赐尊号!这般荣宠,在本朝实属罕见!
萧明玥在沉睡中被晋封的喧闹隐约惊醒,晚翠在她耳边低声禀报了喜讯。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的晨曦,听着远处依稀传来的宫人道贺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麒麟降世,圣心大悦。
她终于,凭借这个孩子,真正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站稳了脚跟,拥有了无可动摇的资本。
然而,她也深知,从这一刻起,她与她的承玺,将迎来更多明枪暗箭。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她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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