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手指深深抠进石板缝隙。林铮破碎的衣角居然挂在她手腕上,她忽然想起那是他在那次危险出现之时,最后时刻将自己推向安全地带时扯落的。记得当时这衣角遗失了,怎么忽然出现了?蝶阿姐的手帕浸透了湖水,反复擦拭着阿萝脸上的血污与泪水,可那些混着泥沙的咸涩液体总是源源不断。
“别看了。”蝶阿姐突然按住她发颤的肩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青铜建筑群投下的阴影里,几具熟悉的躯体横陈在碎石堆中。那些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像被随意丢弃的人偶,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阿萝猛地别过头,胃部痉挛几乎让她呕吐。额间的印记烧得她脑仁生疼,恍惚间又看见神鸟虚影在废墟上空盘旋,金色羽翼每一次扇动都带起腥风血雨。她胡乱抹了把脸,却发现指尖触碰到的不是雨水,而是凝结在脸颊的冰晶——灵枢之力正在失控。
“阿萝,莫悲伤,稳住心神!”蝶阿姐屈指弹在她眉心,冰凉的触感暂时压制住暴走的灵力。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眼中闪着精光,“他们用生命给我们争取的时间,不能浪费在这里自怨自艾。”她解下腰间缀满银铃的软鞭,鞭梢轻轻卷起阿萝的手,“牵着我,跟紧脚步。”
阿萝木然的点点头。
青铜建筑群比想象中更加庞大。每靠近一座塔楼,地面就会浮现出流动的铭文,像是被惊醒的巨兽在皮下蠕动血管。阿萝踩着蝶阿姐的脚印前行,发现这些建筑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铜锈,却在某些特定角度折射出镜面般的光泽。当她试图用水晶球照亮前路时,球体内突然映出无数个自己的倒影,每个倒影都做出不同的动作。
“阿萝,不要盯着看!”蝶阿姐突然拽着她扑向侧面。原先站立的位置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青铜齿轮绞盘。阿萝这才发现,整座建筑群竟是由无数精密咬合的齿轮构成,他们行走的平台正随着某种规律缓慢旋转。
“这是‘周天星斗大阵’的残局。”蝶阿姐抚过墙面上剥落的彩绘,指尖沾取朱砂在掌心画出星图,“夜郎人模仿天上星宿建造此阵,本该有七十二座祭坛对应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但现在……”她指向远处一座倾倒的尖塔,塔顶原本镶嵌的夜明珠早已不知所踪。
阿萝额间印记突然发热,视野自动聚焦在某块断裂的碑文上。褪色的血字依稀可辨:“欲渡黄泉,必偿阳寿”。她刚要细看,整片建筑群突然剧烈震动,所有齿轮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烦躁的摩擦声,以及头顶传来金属疲劳的呻吟,大块穹顶正在坠落。
“快跑!”蝶阿姐挥鞭卷起两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们落在一座相对完好的塔楼顶层,发现这里竟摆着整套茶具,紫砂壶里的茶汤还冒着热气。阿萝刚要伸手触摸,突然发现桌对面坐着具骷髅,肋骨间插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
“小心毒雾!”蝶阿姐甩出袖箭击碎了骷髅手中的陶杯。紫色烟雾腾起的瞬间,阿萝看见骷髅眼眶里闪过两点幽光。她本能地催动灵枢之力,周身泛起金光形成护罩。烟雾触到光罩立即化作黑灰簌簌掉落,露出下方刻满咒文的青铜地板。
“这是‘往生栈’。”蝶阿姐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凝重,“传说亡魂在此饮下孟婆汤才能转世,活着的人要是喝了……”她踢开脚边的茶碗,里面盛着的不是茶水,而是蠕动的水蛭。阿萝感觉胃部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这次她看清了——那些所谓茶汤,全是吸饱尸毒的蛊虫。
两人继续深入,发现每座塔楼都有相似的布置,只是危险程度逐级递增。有的楼层布满会移动的刀山,有的则飘散着让人产生幻觉的花粉。阿萝渐渐掌握到规律:每当额间印记灼痛,就说明前方有致命危险,而灵枢之力形成的金光,能短暂化解大部分机关。
她们来到第七座塔楼时,阿萝终于明白为何前六座都能化险为夷——这里是核心阵眼。整层楼呈八角形,每个方位都立着等人高的青铜烛台,火焰却是幽蓝色的冷火。中央悬浮着一口青铜棺椁,棺盖上雕刻的神鸟与之前所见完全一致,爪下抓着颗拳头大的明珠。
“他们在等你。”蝶阿姐突然反手架住阿萝的脖子,软鞭勒进她的皮肉,“从进入断魂崖开始,这一切都是为把你引到这里。”她面纱下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哪里还有半分往日温婉模样。
阿萝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终于想起那个被忽略的细节:在隧道坍塌前,蝶阿姐曾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那些看似巧合的援手,此刻都成了细思极恐的布局。额间印记疯狂跳动,将真相拼凑成残酷的画面——正是蝶阿姐在茶水中动了手脚,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失去战力,也是她故意引导他们走向这条死亡之路。
“为什么?”阿萝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因为你是唯一能开启‘神鸟陵寝’的钥匙。”蝶阿姐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布满刺青的脸。那些蜿蜒的纹路拼凑成完整的星图,与青铜棺椁上的图案严丝合缝,“三百年前我的先祖没能完成的仪式,今天就由你来终结。”她指尖凝聚起漆黑的内力,直取阿萝额间的印记。
生死关头,阿萝反而冷静下来。她任由对方指尖触及印记,却在接触瞬间引爆灵枢之力。强烈的金光让蝶阿姐发出惨叫,身上的衣服寸寸崩裂。趁她吃痛后退的刹那,阿萝扑向青铜棺椁,将玉璧嵌入棺盖凹槽。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棺椁缓缓开启。没有想象中的珍宝,只有一只巴掌大的青铜鸟巢,里面躺着三枚染血的蛋。与此同时,整座建筑群开始下沉,四周涌来滔滔洪水。蝶阿姐在漩涡中疯狂大笑:“你以为逃得掉吗?这只是开始……”她的声音被轰鸣吞没,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阿萝抱着鸟巢浮出水面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她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宽阔的河道,两岸矗立着数百尊手持火把的神鸟雕像。晨风吹过,所有雕像同时转向她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蓝火焰。
“欢迎来到‘不死界’。”苍老的声音从上游传来。阿萝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羽衣的老人踏浪而来,他脚下的水波自动分开,露出河床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老人浑浊的瞳孔倒映着阿萝怀中的鸟巢,嘴角扯出诡异的微笑:“小姑娘,你可知道?你怀里揣着整个夜郎国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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