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子兴宾馆顶层套房的灯光显得格外暧昧。木正秋推门而入时,刘梅花早已等候多时。空气中弥漫着醒酒茶的微涩和新鲜豆浆的醇香。
“累了吧?”刘梅花的声音像泉水般温柔,她熟练地接过木正秋的西装外套挂好,转身从衣帽间捧出一套深色西装,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昂贵的光泽。“来,试试这个。”
木正秋瞥了一眼,眉头微挑:“哪来的?”
“特意为你定制的,”刘梅花笑意盈盈,眼波流转,“全市最好的裁缝,纯手工。你看这剪裁,多衬你的气度,这才是我们区长该有的风采。”
她抖开衣服,示意他穿上。
木正秋顺从地套上,镜中人影挺拔,面料服帖得仿佛第二层皮肤。
他对着镜子转了下身,看似随意地问:“花了多少?”
刘梅花走近,替他整理着本已完美的领口,轻描淡写道:“没多少。这是文一鸣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上次特批的那笔安置房建设资金,两千万,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嘛。他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请最好的师傅,给你做两套合身的。两套,五万多点。”
“文一鸣?”木正秋镜中的眼神陡然锐利,“他不是早就不当村书记了?”
“哎呀,这是他辞职前就安排好的,”刘梅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抚过西装的肩线,“他在市里轮训那会儿,还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呢,问我落实得怎么样了。你看,这衣服一上身,精气神立马不一样了,多精神!”
木正秋没有回应她的赞美。他缓缓脱下西装,动作带着一丝沉重,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严肃。“今天……书记发飙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雷霆震怒,拍着桌子要彻查安置房的所有问题!彭江湖的案子,眼看要结,硬生生被叫停,要推倒重来!纪委……”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已经介入,调取了所有相关的资金流水记录,文一鸣经手过的旧账,也要翻出来重新过筛子!”
他的目光落在沙发上那套崭新的西装上,像收到一封纪委监察的问询函一样。“这套衣服……五万块……在这个节骨眼上,太扎眼了!万一被不安好心的人翻出来,就是个说不清的麻烦!”
刘梅花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露出了胆怯的神色,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那……怎么办?要不……先把衣服处理掉?”
木正秋疲惫地摆摆手,扯了扯领带,仿佛那领带勒得他喘不过气:“衣服是小事,我自己出钱补上就行。我担心的是安置房这潭水太深,你和文一鸣……都搅在里面!”
他重重叹了口气,“万幸的是,彭江湖在里面还算硬气,没乱咬。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步步惊心。”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刘梅花:“文一鸣……最近联系过你吗?”
刘梅花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从现在起,跟他保持距离!电话、信息都谨慎点,他那边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别惹火烧身!”
说完,他烦躁地大步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明暗闪烁的霓虹灯,五光十色,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跳动着,飘浮不定。
他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带着焦躁的节奏点燃在嘴里,重重的吐出口中的烟雾,表情沉闷而压抑。
刘梅花看着他沉重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轻轻关上衣柜门,仿佛也关上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缓步走到他身后,伸出纤细的手臂,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紧绷的身体,脸颊温顺地贴在他僵硬的脊背上。发间的幽香丝丝缕缕,试图抚平他的焦灼。
“别想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飘散。窗外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此刻,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带着不安的呼吸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角,暗流在更隐秘的角落涌动。
接到文一鸣那透着恐慌的电话后,刘有无没有丝毫耽搁。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热络而自然:“老同学,周滨?是我,刘有无!好久没聚了,晚上有空吗?我在朱珠会所订了个安静包厢,就我们哥俩,好好叙叙旧,喝两杯?”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营造足够“热烈”的氛围,他又拨通了刘强的电话,声音带着笑意,却不容拒绝:“强哥,晚上有空没?帮我陪个重要客人,市看守所的周副所长。”
刘强在电话那头饶有兴致:“哦?周滨?巧了不是!那可是我党校睡上下铺的铁哥们儿!放心,包在我身上!对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男人间的默契,“光我俩大老爷们多没劲,要不要叫两个‘朋友’来活跃下气氛?”
刘有无故作惊讶:“这么巧啊?你俩还是党校同学!那感情好!至于‘朋友’嘛,”
他笑了笑,“强哥你路子野,你来安排最合适。对了,把方鸿也叫上吧,他现在在城投工程部,那边年轻人多,热闹。”
刘强爽快应下:“没问题!我先喊两个懂事的姑娘过来。方鸿那边我来说,让他多带几个同事过来!”
刘有无随即又打给方鸿,电话那头的方鸿一听是陪周滨,立刻心领神会,声音透着兴奋:“刘总放心!保证带几个活泼开朗的同事过来,把场子搞热!”
挂掉电话,刘有无立刻联系了朱珠,预留了位置最隐蔽、装修最奢华的“牡丹厅”,并特意叮嘱:“把我存的那几瓶好酒准备好,要最好的年份。”
另一边,刘强熟练地联系了两个相熟的、深谙此道的女孩。
方鸿则在工程部的内部小群里飞快发了条信息:“晚上有重要接待,部里的美女,哪几位有空可以参加?地点朱珠会所,自愿报名,表现突出有额外奖励。”
很快,几个年轻靓丽、渴望“机会”的头像便踊跃地跳了出来。
晚上七点,朱珠会所“牡丹厅”内,一如既往地折射着迷离的光晕。
刘有无提前抵达,仔细检查了桌上的顶级红酒和精致的冷盘。空气中飘散着雪茄与昂贵香水的混合气息。
包厢门被推开,周滨走了进来,一身便装也掩不住体制内的派头。
他笑着与刘有无握手:“老刘,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么破费。”
“哪里哪里,老同学聚聚嘛,”刘有无热情地揽住他的肩,“顺便介绍几个好朋友给你认识,都是场面上的人。”
话音刚落,刘强便带着两个妆容精致、身姿曼妙的女孩走了进来,一见周滨便夸张地张开双臂:“哎哟!周大所长!可想死我了!”
周滨也大笑着迎上去,两人用力拥抱拍背,显得异常熟稔。包厢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紧接着,方鸿也带着三四个打扮入时、笑语嫣然的“女同事”鱼贯而入。莺莺燕燕,瞬间让包厢的温度上升了好几度。
美酒如流水般斟满,佳肴纷呈。几轮推杯换盏下来,气氛已十分热络。
刘有无瞅准一个空档,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挪到周滨身边坐下,借着碰杯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耳语了几句。
周滨脸上的笑容未变,眼神却瞬间严厉了几分,他随即轻轻的点了下头,嘴角勾起一丝了然于胸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来来来!”刘强适时地高举酒杯,声音洪亮,“今天难得周所长大驾光临,兄弟们又聚得这么齐!高兴!必须不醉不归!干了!”
众人轰然应和,酒杯碰撞声清脆响亮,淹没了所有隐秘的交易。窗外的夜色,在觥筹交错中愈发深沉……
第二天清晨,看守所监舍弥漫着消毒水和隔夜饭菜的混合气味。
牢头端着分发早餐的塑料筐,像往常一样,将第一份盒饭递给了靠墙坐着的彭江湖。
递饭的瞬间,牢头那粗糙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笑容。
彭江湖面无表情地接过冰冷的塑料饭盒。指尖触及的刹那,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同于饭菜的硬物凸起感传来。他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背过身,动作自然地用膝盖顶住冰凉坚硬的铁床沿,巧妙地形成一个视觉死角。
手指微微颤抖着,掀开了油腻的盒盖。两个颜色发暗、表皮发硬的馒头躺在里面,下面压着几根咸菜丝。
他目光瞬间定格在其中一个馒头的侧面——那里,用极细的蓝色圆珠笔,清晰地写着四个几乎要融入面皮纹理的蝇头小字:“再审挺住”。最后一个“住”字的收笔,带着明显的、因为紧张或匆忙而留下的颤抖拖痕。
一股混杂着希望与巨大压力的热流直冲头顶!彭江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掩饰般地立刻抓起那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干涩发酸的面团混合着咸菜梗浓重的土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机械地咀嚼着,同时用粗糙的拇指,用力地、反复地摩擦着馒头侧面,直到那四个要命的字迹彻底模糊、消失,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蓝色污渍。
“哐当!”铁窗外传来换岗哨兵沉重皮靴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彭江湖强压下狂跳的心脏,目光下意识地落向饭盒里剩下的半个馒头。突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几根咸菜丝纠缠的缝隙里,一片较大的咸菜叶背面,赫然用指甲深深地掐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标记!
这个标记像一道电流击中了他!他认得!这是他和文一鸣、刘有无早年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坚持到底,必有后援”!
彭江湖几口将剩下的食物囫囵吞下,胃里沉甸甸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慢慢靠回冰冷的墙壁,闭上眼。
黑暗中,一个念头疯狂滋长:“值了!老子一个人扛下所有,咬死没松口!保住了外面的兄弟!等老子熬过这几年出去,有他们在,有这份‘信任’在,老子照样能东山再起,呼风唤雨!”
一丝扭曲的、带着疯狂和笃定的笑容,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那笑容里,是对自己“义气”的病态满足,是对承担罪责的畸形释然,更是对那虚幻未来近乎癫狂的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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