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残兵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荒野尽头,那扬起的漫天烟尘里。
杏花村这片焦黑的废墟,终于迎来了短暂却诡异的喘息。
空气里那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焦糊味,被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泥土腥气,与植物汁液清甜的芬芳,悄然覆盖。
这芬芳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源自于那些,将粮车死死缠裹、深植于焦土的粗壮藤蔓。
一夜之间,藤蔓上竟挂满了累累果实!
青翠欲滴、布满墨绿纹路的硕大瓜果,沉甸甸地坠着;
一串串饱满得几乎要涨裂的豆荚,在藤叶间招摇;
更有形似葡萄,却大如拳头的紫黑浆果,在晨光里流淌着诱人的蜜色光泽。
废墟之上,生机,以这种近乎妖异的方式,喷薄而出。
“老天爷……这…这真是神仙显灵了?”
赵瘸子拄着根烧焦的木棍,颤巍巍地凑近一根藤蔓,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上面一颗光滑饱满的甜瓜,老泪纵横。
“神迹!是箫公子和赛姑娘带来的神迹!”
有村民激动地呼喊,朝着箫景轩和赛豆豆的方向,就要跪拜。
箫景轩抱着赛豆豆,站在藤蔓墙下,神色却无半分轻松,只有一片深潭一般的凝重。
赛豆豆依偎在他的怀里,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她微微闭着眼,旁人只道她虚弱,唯有箫景轩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自己掌心极其轻微地划动——
她在专注地“看”着脑海里的东西。
“丰饶女神系统救助值:+!当前等级提升!解锁‘初级催化’、‘定向培育’功能!解锁‘丰饶空间(临时)’!”
一连串只有她能“听”到的提示音,在意识深处欢快地跳跃。
那庞大的数字和新的能力,让她心跳加速,却又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景轩,”赛豆豆声音细若蚊蚋,嘴唇几乎没动:
“藤…果子…都是我的‘力气’变的…我脑子里…多了个地方…能放好多东西…”
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描述着那个神奇的“丰饶空间”。
箫景轩眸光一闪,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道:
“藏好它。除了我,谁也不能知道。”
他扫视着周围村民眼中混杂着敬畏、狂喜与茫然的神色,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诸位乡亲!此乃天佑杏花村!妖妃邪术耗尽,反哺此地生机!此藤此果,是杏花村浴火重生之基!然,怀璧其罪!朝廷鹰犬、各方豺狼,绝不会坐视我们拥有此等活命之物!”
他猛地一指,那由三方粮车为骨、疯狂藤蔓为肉的巨大屏障,声音斩钉截铁:
“张莽!从即刻起,以此藤墙为基,伐木取石,加固城防!所有青壮,编伍成列,日夜操练!民鞘军,分驻四方哨塔,弓弩上弦!此墙之内,即我杏花生天!擅闯者,杀无赦!”
“喏!”张莽轰然应诺,声震四野。
经历了连番血火,这位老卒身上,那一股铁血彪悍之气更盛,眼神锐利如刀。
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村民们短暂的狂喜。
恐惧重新爬上心头,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掺杂了之前从未有过的、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劲。
“听箫公子的!”
“加固!把村子围起来!”
“练!老子不想再被人当虫子踩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茫然。
青壮们吼叫着,在张莽的指挥下,冲向废墟,拆下还算完好的梁柱,搬动焦黑的石块,用简陋的工具,疯狂地在藤蔓巨墙的内侧堆砌、加固。
妇孺老弱则被组织起来,采摘那些奇异的瓜果豆荚,小心地储存。
整个杏花村,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重建家园的喧嚣。
箫景轩抱着赛豆豆,退到村中那一口至关重要的咸水井旁。
这里已被清理出来,并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棚子,由张莽最信任的几名老兵亲自把守。
“豆豆,”箫景轩将赛豆豆小心地,放在铺了干草的垫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能…控制那些藤蔓的生长吗?或者,让它们长出我们需要的东西?”
赛豆豆闭上眼,眉心微蹙,似乎在努力沟通着脑海中的系统。
片刻,她睁开眼,带着一丝不确定:“我…试试。‘定向培育’…好像可以…但要很多‘力气’。”她所谓的力气,自然是系统那宝贵的救助值。
“不需要大动干戈,”箫景轩语速极快,“只需在加固藤墙时,让那些最坚韧、带刺最多的藤蔓,在内部……包裹住一些东西。比如,最饱满的瓜果种子,或者,最耐储存的豆种。”
他的眼中,闪烁着冷冽的智慧之光:
“墙,不仅是防御的盾,更是我们未来的粮仓!种子藏于墙内,与藤共生。外人只看到藤蔓的狰狞与果实,却不知真正的命脉,已与这屏障融为一体!”
赛豆豆似懂非懂,但看到箫景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用力点头:“好!我…我尽力!”
接下来的日子,杏花村成了巨大的,工地与堡垒的结合体。
藤蔓巨墙,在村民的加固下,一天天变得更高、更厚、更狰狞。
赛豆豆则每日在井边棚内“休息”,实则全神贯注,消耗着来之不易的救助值,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藤蔓内部的结构。
一些最饱满、蕴含着惊人生命力的种子,被坚韧的藤丝,悄然包裹、深藏于藤蔓虬结的深处。
而箫景轩,则如同一块冰冷的礁石,沉默地矗立在风暴的中心。
他亲自训练青壮,对民鞘军,把那套简单,却实用的战场搏杀技巧把,倾囊相授;
他指挥村民挖掘陷阱,布置简陋却致命的机关;
他更利用那一截史王妃的翡翠断臂,在藤墙外几处关键节点,布下了微弱的、能吸引并激怒虫群的,邪力陷阱。
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七日。
第七日的黄昏,夕阳如血,染红了天际。
村外荒野的地平线上,再一次腾起了烟尘。
这一次,烟尘更浓,更整齐,带着金戈铁马特有的肃杀之气。
一杆明黄色的龙旗,在烟尘中猎猎招展,刺眼夺目。
旗子下一支队伍,盔甲鲜明,刀枪如林,人数远超之前三方势力的总和。
队伍核心,是一辆宽大华贵的四轮马车,车前有数骑开道,其中一人,高举着一卷明黄绸缎包裹的卷轴——圣旨!
“来了。”箫景轩站在新筑起的、紧贴着藤蔓墙的简陋木制了望台上,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
他身边,张莽按着腰刀,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
队伍在距离藤蔓墙百步之外停下。
华贵马车的车帘子掀开,一个身着绯色官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官员,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与威严,目光扫过眼前这一堵缠绕着累累果实、却又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诡异藤墙,以及墙头如临大敌的民鞘军和村民。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冰冷算计。
他清了一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久居上位的从容,清晰地传到墙头:
“本官户部侍郎张汝贞,奉圣上旨意,特来杏花村赈灾抚民!圣天子听闻此地遭逢大难,生灵涂炭,夙夜忧叹!特拨内帑钱粮,命本官前来救民于水火!尔等还不速开寨门,跪迎圣旨,叩谢天恩!”
赈灾?抚民?
墙头上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和不信。
前脚刚杀退如狼似虎的官军,后脚就来了个钦差大臣,带着圣旨和钱粮?这馅饼,怕是裹着砒霜!
箫景轩站在了望台边缘,居高临下,声音同样清晰地传了下去,不卑不亢:
“原来是张侍郎大驾。杏花村遭妖妃邪虫肆虐,又遇流民暴乱,十室九空,已成死地绝域。为求自保,村民无奈筑此藤墙苟活。如今墙外虫孽未清,流寇环伺,实不敢贸然开门,恐引祸端,辜负圣恩。圣旨所言赈济,村民感激涕零。若侍郎大人真心抚民,不妨将赈灾钱粮置于墙外,村民自当设法取用,并焚香祷告,叩谢皇恩浩荡!”
一番话,滴水不漏。先点明村子的“妖异”和危险,强调筑墙是无奈自保。
再将朝廷的“恩典”高高捧起,最后却用一个“不敢开门”和“置于墙外”,轻巧地堵了回去。
张汝贞脸上的悲悯,一瞬间僵硬了一下,眼底的寒意更浓。
他没想到这小小废墟里,竟还有如此难缠的角色。
他强压下不悦,脸上重新堆起和煦的笑容,如同春风化雨:
“箫壮士此言差矣。圣上仁德,体恤尔等惊惧之情。然,朝廷赈济,岂有隔墙抛掷之理?此非体统,更显生分。本官奉旨抚民,自当亲入村中,查看灾情,发放钱粮,安顿民心。况且,”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目光锐利地刺向墙头:
“本官离京前,亦奉兵部密令!杏花村所现之奇藤异果,关乎社稷民生!圣上忧心百姓饥馑,特命本官详查此物,若确为高产祥瑞之种,当立即征集,由朝廷统筹,广布天下,以解万民倒悬之苦!此乃大义!尔等切莫因一村之私利,而误天下苍生!”
图穷匕见!
赈灾是假,探查是真!最终目的,赤裸裸地指向了,藤蔓上的高产作物种子!
甚至搬出了“兵部密令”和“天下苍生”的大帽子!
墙头上的气氛,一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村民们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冀刚,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愤怒。
朝廷,果然是冲着他们的命根子来的!
张莽的手,猛地握紧了刀柄,骨节发白,看向箫景轩。
箫景轩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深处,冰寒刺骨。
他微微抬手,示意张莽稍安勿躁。
“张侍郎心系天下,令人钦佩。”箫景轩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感慨”:
“此藤此果,确乃天降异象,为杏花村劫后余生之依仗。然,其性特异,离土离藤,生机立断!村民曾尝试采摘种子保存,无一成功,尽数枯萎化灰。此物,似乎只愿扎根于此焦土,庇佑此间劫余之人。强行移栽,恐非但不能福泽天下,反会断绝此一线生机,徒增罪孽。侍郎大人若要详查,不妨就在墙外观其长势,村民愿竭尽所能,配合大人所需数据。”
离土即死?无法移栽?只认杏花村的焦土?
箫景轩这一番话,如同给张汝贞熊熊燃烧的野心之火上,泼了一盆冰水!
他身后的队伍,也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如果真如对方所说,这种子根本无法带离,那所谓的“征集广布天下”,岂不是成了笑话?
张汝贞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死死盯着墙头,那个看不清面目、却字字如刀的青年,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根本不信这番鬼话!什么离土即死?这分明就是刁民抗旨的托词!
“哼!巧言令色!”张汝贞冷哼一声,声音陡然转厉,再无半分伪装的温和:
“妖言惑众,抗拒天兵!本官奉旨赈灾,更有兵部调令在手!此间异种,关乎国运,岂容尔等私藏?今日,此门不开也得开!”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来人!传本官令!此村刁民,受妖邪蛊惑,抗拒王命!众将士听令!即刻——”
“破墙!入村!收缴所有异种藤蔓、果实、种子!胆敢阻拦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得令!”他身后数百名精锐甲士,齐声应诺,声浪如雷!
刀枪一瞬间齐齐出鞘,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沉重的撞木被推向前方,弓弩手张弓搭箭,对准了藤蔓墙头!
战争机器,轰然启动!肃杀之气,一瞬间弥漫荒野!
“准备——!”张莽的吼声撕裂了空气!
墙头上的民鞘军和青壮村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恐惧和绝望点燃的疯狂取代!
他们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削尖的木棍、绑着石块的木棒、锈迹斑斑的柴刀,身体紧贴着冰冷的藤蔓墙壁。
藤蔓上累累的果实,此刻不再是香甜的希望,而是催命的符咒!
“放箭!”张汝贞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嗡——!
一片密集的黑色箭雨,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朝着藤蔓墙头覆盖而来!
“举盾!趴下!”张莽嘶吼!
墙头一片混乱!简陋的木盾、门板被举起,更多的人只能拼命蜷缩身体,躲在藤蔓虬结的凸起之后。
噗噗噗!箭矢狠狠钉入藤蔓、木盾,发出沉闷的声响,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那是被流矢射中的倒霉者。
“撞木!上!”张汝贞冷酷地继续下令。
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彪悍士兵,喊着号子,推动着巨大的、前端包铁的沉重撞木,如同移动的攻城锤,轰隆隆地,朝着藤蔓巨墙的中央位置,冲撞而来!
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拦住他们!用石头砸!”张莽目眦欲裂。
墙头上的村民奋力举起石块、焦木,朝着下方冲来的撞木队砸去!
砰砰砰!石块砸在士兵的盔甲上,发出闷响,有人被砸倒,但更多的士兵悍不畏死,顶着落石,推动撞木,速度不减!
眼看那巨大的撞木,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即将狠狠撞上看似柔韧的藤蔓墙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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