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泥浆没到脚踝，每挪动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锁链。血色藤蔓织成的囚笼在头顶合拢，倒刺上的红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把恐惧都染成了诡异的胭脂色。
“呕——”一个年轻的炎阳宗弟子没忍住，扶着身边的枯树干呕起来。不是怕的，是那沼泽里翻涌的腐味太冲，混着血雾里的甜腻，像把生锈的刀在喉咙里搅。
藤魔首领站在祭坛顶端，藤蔓组成的脸看不出表情，可那朵肉瘤状的花却在微微颤动，像是在笑。“人类总是这样，以为握紧刀剑就能赢。你们看这些藤蔓——”他举起木杖，囚笼的藤蔓突然剧烈收缩，倒刺刮擦着众人的防护阵盘，发出刺耳的尖叫，“它们每一寸生长，都扎根在你们同类的尸骨上。黑石城的知府，青风谷的猎户，还有……你怀里那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它的主人现在正化作我的养分呢。”
“闭嘴！”炎烈的爆喝带着火星，他身边的弟子脸色煞白——那弟子怀里确实揣着半块麦饼，是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这藤魔的邪术不在蛮力，在诛心。
果然，那年轻弟子的阵盘光芒突然闪了闪，一根藤蔓趁机缠上他的手腕。倒刺刚刺破皮肤，他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瞳孔骤缩，尖叫着挥刀砍向身边的同门：“别碰我娘！她还活着！还活着啊！”
“是心魔！”苏沐雪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的清灵阵盘正在剧烈晃动，“血雾里有蛊惑心神的东西！”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又有几名弟子陷入幻觉，有的哭喊着要回家，有的举刀对着空气乱砍。炎烈想放火，又怕伤到自己人，急得满头大汗；风清扬的弟子试图用笛声安神，可笛声在藤蔓的沙沙声里，碎得像风中的残烛。
林默一剑斩断缠向那年轻弟子的藤蔓，玄黄炎顺着剑脊窜出，在他眉心轻轻一点。金色火焰烧得那弟子一个激灵，幻觉散了些，他看着自己沾满同门血迹的刀，“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
“守住心神！”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滚水里，“想想你们为何而来！想想那些被藤蔓吞噬的百姓！他们的仇，要靠我们报！”
他的话像道惊雷，劈散了些弟子的迷茫。一个诛邪卫弟子咬碎了牙，抹掉脸上的血：“统领说得对！我爹就是死在黑石城！我不能在这儿倒下！”
可藤魔首领没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木杖一顿，祭坛上的肉瘤花突然爆开，无数血色的种子喷向空中，落地就化作细小的藤蔓，顺着众人的裤脚往上爬。
“它们在吸灵气！”苏沐雪惊呼着祭出最后的阵盘，“快用玄黄炎烧！普通火焰没用！”
林默转身护在她身前，长剑舞成一片金火交织的光幕。玄黄炎所过之处，血色藤蔓纷纷蜷缩成焦黑的球，可更多的藤蔓还在涌来，像永远烧不尽的野火。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风清扬被三根藤蔓缠住了脚踝，这位素来从容的楼主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藤蔓正在刺穿他的灵脉，墨绿色的汁液顺着伤口往上爬。
“风楼主！”林默想冲过去，却被藤魔首领的木杖挡住。紫色藤蔓组成的长鞭带着破空声抽来，他举剑去挡，震得虎口发麻，胸口一阵发闷。
“你的玄黄炎确实厉害，”藤魔首领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可你护得住谁呢？看看那个布阵的小丫头——”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苏沐雪为了护住几个受伤的弟子，后背被一根粗壮的藤蔓刺穿，鲜血染红了她的青色裙摆。她咬着牙没吭声，手里还在捏着最后的阵诀，可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沐雪！”林默的心脏像被那根藤蔓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藤魔首领的木杖重重砸在他的后心。林默像断线的风筝飞出去，撞在囚笼的藤蔓上，喉头一阵腥甜，喷出来的血在藤蔓上滋滋作响，竟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统领！”
“林默！”
惊呼声此起彼伏。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都被藤蔓缠住了，那些藤蔓正拼命往他的伤口里钻，想吸食他的玄黄之力。
“放弃吧，”藤魔首领走到他面前，藤蔓组成的脸凑近他，“你的力量很美味，不如成为我藤蔓的一部分，这样就能永远‘活着’了。”
林默看着他，突然笑了。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他笑得却很亮：“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你不懂人为什么会拼。”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光刺破了血雾，“不是为了活着，是为了不让在乎的人……像那些藤蔓下的尸骨一样，不明不白地烂掉。”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胸口的乾坤造化玉突然裂开一道缝，不是破碎，是像种子破土那样，从中涌出一股温暖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力量——那是玄黄之力与生命之力的共鸣。
“这是……”藤魔首领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林默身上的玄黄炎变了。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掺杂了淡淡的绿意，像初春破土的新芽，温柔，却带着无可阻挡的生机。这火焰落在藤蔓上，没有焚烧，却让那些邪恶的藤蔓迅速枯萎、化作滋养土地的腐殖质。
“玄黄……生灭？”风清扬喃喃道，他脚踝的藤蔓正在褪去。
林默挣脱束缚，一步步走向苏沐雪。那些血色藤蔓在他面前自动退开，仿佛遇到了克星。他轻轻握住她被刺穿的后背，玄黄生灭之力顺着掌心涌入，苏沐雪疼得颤了一下，却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痒痒的暖意，破损的灵脉正在一点点愈合。
“别怕，”林默的声音很柔，带着只有她能听见的坚定，“我在。”
苏沐雪看着他沾血的脸，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嗯。”
藤魔首领看着这一幕，藤蔓组成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惧。“不可能！生命怎么能对抗吞噬！”他疯狂地催动所有藤蔓，想将整个囚笼合拢，把所有人压成肉泥。
可已经晚了。
林默抱着苏沐雪站起身，玄黄生灭之力如同潮水般扩散。所过之处，血色藤蔓枯萎，血雾消散，露出了被遮蔽的阳光。那些陷入幻觉的弟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清醒过来，看着身边的惨状，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为了那些没能活着走出森林的人！”林默举起长剑，金色与绿色交织的火焰冲天而起。
“杀！”
百人的怒吼震得沼泽都在晃动。这一次，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同仇敌忾的决心。
藤魔首领的惨叫最终被淹没在火焰与剑光里。当祭坛上的肉瘤花彻底枯萎时，腐心沼泽的泥浆开始变得清澈，露出了底下层层叠叠的白骨——那是无数冤魂的遗骨。
林默站在白骨堆前，默默地鞠了一躬。苏沐雪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力量都更能安抚彼此的疲惫。
阳光穿透最后的雾气，照在他们身上。前路依旧漫长，邪魔还未肃清，但这一刻，他们知道，只要守住心里那道防线，守住彼此，就永远不会倒下。
因为人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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