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的烛火微微摇曳,将柳晴晚俯身整理药材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她正将一味晒干的幽昙花收入玉盒,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怎么?想我了?”
萧衡就懒散地倚在门框上,一身风尘仆仆的玄色常服,未着蟒袍,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凛冽威仪,却多了几分江湖客的落拓不羁。
柳晴晚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视线落在他沾了些尘土的靴面上,“王爷不是说明日方归?”
萧衡低笑一声,迈步走进药房,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其间果然萦绕着那令她魂牵梦萦的紫薇帝气,比离京前似乎更醇厚了些。
“漕运之事提前办妥,便连夜赶回了。”
“方才在门外,似乎听到有人在念叨本王?”
她心知他定是听到了她与默青的对话,至少是最后那句。
“王爷听错了。”
“我只是在问默青,王爷何时回来,有些药材需得王爷在场,方能试其药性。”
这话半真半假,却也算不得谎言。
萧衡岂会听不出她的避重就轻,但他并不戳破,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案几上那些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药材。
“原来如此。”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随意放在药案上,“路过南边,顺手得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盒内红色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条璎珞,由细丝编织而成,其间错落点缀着几颗海珠,这几样东西,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稀有材料。
顺手?柳晴晚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宝石。这东西,怕是皇宫内库也未必能寻出第二块来。
“多谢王爷厚赐。”她缓缓合上锦盒,将其握在手中。
“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了,柳家那位老夫人,棺椁至今还停在灵堂,迟迟未寻吉穴下葬。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有高人批算,老人家灵魂未安,怨气不散,迟迟不肯离去。”
“而这罪魁祸首,便是你,柳大娘子。”
他陈述着事实,不带评判,却将最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柳家这是要借死人的势,把你钉死在这不孝的耻辱柱上,用悠悠众口和所谓的怨灵来压垮你。”
萧衡微微倾身,“那么,你呢?我的幕僚大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灵魂未安?怨气不散?”她轻声重复,“他们既然说得这般恳切,我若不坐实了这名头,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番苦心布局?”
“他们想用祖母的亡魂做文章,那我便亲自去送祖母一程。”
“需要本王做什么?”他直接问道。
柳晴晚看向他,目光落在他周身那令人舒适的紫气上,忽然歪了歪头,“在那之前,王爷或许可以再借我点紫气使使。没有您的紫气缠身,我饭都吃不下,没胃口。”
萧衡闻言,眉梢微挑,眼底那抹倦意被兴味取代。他非但没退开,反而又向前逼近半步,
“哦?”他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慵懒的戏谑。
“原来本王还有这般用处?比山珍海味更开胃?”他低下头,气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只是不知,柳娘子是想如何借?这般隔着距离嗅一嗅,恐怕效力不够吧?”
柳晴晚没跟他开玩笑,自从师父封印了她的灵力,她的五感几乎丧失,食不知味,嗅而不闻,触之木然。
“王爷脖颈之处,气息最为蓬勃。若王爷不介意……”
萧衡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将自己脆弱的颈脉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他甚至配合地稍稍矮下身,迁就着她的身高。
“如何?”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下柳娘子可觉着胃口大开?”
午膳时分,当她夹起一筷子看似普通的清炒时蔬放入口中,眼眸倏地睁大了,她竟然能尝出一丝味觉。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态度,细细品味着每一道菜肴。就连那碗寻常的白米饭,都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萧衡坐在他对面,今日柳晴晚竟然破天荒吃了三碗米饭。
“府里的厨子,今日手艺似乎精进了不少?”他状似随意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顿了顿,终究没忍住,“这饭菜,确实香甜。”
萧衡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合口味,那便多用些。”他没有追问,只是将一盘她多夹了两筷子的清笋往她面前推了推,语气平淡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喜欢什么口味,我吩咐厨子做。”
“辣。”
柳晴晚以往对吃食从不挑剔,用她自己的话说,“能活就行”。府里呈上的膳食也一向以清淡滋补为主,何曾听她主动提过口味。
“辣?”他重复了一遍。
柳晴晚迎上他的目光,肯定地点头,甚至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越辣越好。”
“吩咐下去,日后柳姑娘的膳食,依她的口味。去寻擅做辣菜的厨子。”
管家闻言,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脸上瞬间露出些许为难,“我这就去。”
晚膳时分,几道红艳艳的菜式摆上了桌。水煮肉片上覆盖着厚厚一层辣椒与花椒,就连一道简单的炒青菜,也点缀着醒目的干辣椒段。
她忽然侧过头,对着坐在对面的萧衡眨了眨眼,“阿兄,我给你表演个绝活!左右开弓。”
不等萧衡反应,她便伸手,左右手同时拿起了筷子,她左手夹起一片水煮肉,右手捞起一筷肺片,同时塞进了嘴里。
柳晴晚眼尖地看到他那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垂,“王爷吃不得辣?”
柳晴晚心头莫名一软,有些过意不去,“您若是不习惯,不必勉强。”
“无妨。”萧衡打断她,又夹起一筷带着辣椒的青菜,动作不见丝毫犹豫,“本王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萧衡正要再将那筷子青菜送入口中,侍立在一旁的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也顾不得规矩。
“柳小姐,您有所不知,王爷早年征战落下胃疾,太医千叮万嘱,饮食需得精细温养,半点辛辣沾不得,平日里府中膳食连胡椒都慎用。”。
柳晴晚举着筷子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口中的麻辣鲜香霎时变成了沉重的负罪感。
她看向萧衡,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也不知是辣出来的,还是强忍不适逼出来的,那绯红已从耳垂蔓延至脖颈,连带着眼尾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王爷!”她放下筷子,“您怎么不早说!”
她想起他方才面不改色地陪她吃了那么多,还说什么“偶尔换换口味”,原来全是强撑。
萧衡淡淡地瞥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噤声,“旧疾而已,无碍。你吃得高兴便好。”
他甚至还试图再去夹菜,却被柳晴晚一把握住了手腕。
“别吃了!”柳晴晚转头便对候着的侍女急声道,“快去,换一桌清淡的膳食来,再煮一碗暖暖的养胃汤来。”
“对不起,王爷,”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您……”
“不知者无罪。”萧衡打断她。
“只是日后怕是不能陪你尽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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