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马车里,祈安的目光几度落在褚琰身上。
褚琰也察觉了她一路欲言又止的注视,此刻得以开口询问:“怎么了卿卿?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祈安斟酌片刻,轻声探问:“你此刻……心情可还平静?”
褚琰知晓她所指为何,毕竟是生身父亲离世,她是怕他强忍悲恸。
她看他自听闻皇帝死讯后,除却最初一瞬的讶异,此后始终神色平淡,让她也摸不清他此刻真实的心绪。
褚琰沉吟片刻,如实相告:“并无什么特别感受。许是早有预料,心中已做了准备。又或许……”
他话音微顿,“因我与他之间,本就君臣不似君臣,父子不似父子。情分淡薄,若说有过什么,大抵也是从前的怨怼。如今面对他的离世,倒说不出是何滋味,如真要论起,也是心湖无波罢了。”
说到最后,他本还平静的神色中渐渐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忐忑,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卿卿……你可会觉得我太过薄情?”
那小心翼翼的试探没能藏住,一眼就能被窥破,仿佛在怕会因这“不孝”的坦承,被视作异类,遭她疏离。
祈安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那份不安稳稳接住:“怎么会呢?”
“情意从来都是相互的。旁人对你无情,你更不必强自作态,去勉强委屈自己。无论对方是谁,这都不会因身份而有例外。”
她唇边浮起笑意,柔声解释:“方才问你,只是见你神色沉静,怕你暗自伤怀,想着若能宽慰一二也好。你既无事,我便安心了。”
褚琰对上她真挚的眼眸,心头暖意流转。
忽而又想到了方才那信笺中的内容,不自觉又蹙起了眉,他先前想的是暂且按下不表,毕竟是件糟心事。
可转念一想,此事日后定会公之于众,届时她仍会知晓。既如此,不若现下便坦然相告。
于是他将人揽入怀里,将信中内容道与她听。
他话说完,祈安要回复,可刚启唇道出一个“你”字,便被褚琰急急打断。
仿佛慢了一瞬,她就错解了他的心意。
“卿卿放心,我断不会让此事成真。”他目光灼灼,语速快而坚定,“我此生唯你一人,身旁绝不会再有其他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此誓永不相负。”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继续剖白:“我将此事坦白而言,是怕若瞒着你,日后你从旁人口中听闻,反倒心生芥蒂。我要你明白,纳侧妃之事,我从未动过念头,如今不会,往后更无可能。”
他这一连串话语如珠玉落盘,祈安全然插不进话,只静静听着。
字字句句落于心间,泛起甜意——他在乎她的感受,将她置于心尖,珍而重之。
而今言毕,他仍凝眸望着她,带着些许不安,等待她的回应。
祈安不由轻笑,屈指在他下颌处轻轻刮了两下:“我自然是晓得的呀,也始终信你。方才我想问的,原不是这个。”
褚琰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柔荑轻吻,温声问:“那卿卿原本要问什么?”
提及此事,祈安神色微凝,认真对上他的视线:“北疆兵权是你戎马多年,生死拼杀换来的,如今一朝放手……你可觉得值得?”
分明尚有他路可择。
褚琰将人松开,与她对视,认真答道:“我所做的每一个抉择,必是心中认定值得,方会为之。”
“或许每个选择后的结果各不相同,也可能从利弊权衡来看,那并非最佳之选。可那偏偏,是我心之所向。”
“旁人或许会影响我权衡的过程,但最终的选择,只关乎自我本心。其后需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与风险,我早已思虑周全,也做好了全然接纳的准备。”他掌心轻抚她的脸颊,目光沉静,“所以卿卿,我不想你为此事心生负担。况且我如此抉择,也正是因为于我而言……”
“你值得!”
祈安听了,笑着回应他:“好,我明白了。”
可心底却漫开细细密密的疼,心疼他这一生征战沙场,为家国付出良多,而那身居至尊之位的父亲,竟在临终时,仍不忘对他精心算计。
难道这血脉相连的父子之间,就未曾存过丝毫的真情么?
其实,如她这样一开始便没有父亲的人,对父母亲情,至多不过是心存一丝遥不可及的渴望。时日久了,便也习惯了无牵无挂,甚至会在潜意识里将那份虚无想象得格外美好。
可对褚琰而言,他有父亲。可他的父亲,却让他在一次次的背叛与伤害中体味彻骨之痛。他口中的“习惯”,或许并非释然,而是对反复受伤的一种麻木。
他所说的心湖无波,如今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斯人已逝,再执着于过往恩怨也已无益,顺势放下也好。
祈安便不着痕迹地转了话头,偎在他怀中问道:“如今陛下驾崩,听雨堂与台明那边,想必已经按捺不住了。”
“嗯,”褚琰将下颌抵在她发间,“约莫两月,他们会抵达京都。”
他眼尾上挑:“所有的局都已布妥,只待……请君入瓮。”
祈安抬眸望他:“此番布局,有几成把握?”
“七成。”褚琰答得笃定,“有七成把握能了结褚宥,拿下台明。现已查明,听雨堂的老巢正是设在台明,那边的网早已撒开,一切动向尽在掌握。待台明一定,听雨堂也将受到重创。”
他略顿,又道:“大局易定,琐碎难清。届时必有漏网之鱼流窜在外,若要彻底肃清,尚需费些周章。”
“尤其是听雨堂,”褚琰神色微凝,“其势力盘根错节,遍布各地,想要连根拔起,一朝实现不了。他们隐于暗处,极易重聚势力,死灰复燃。故而此番清剿,恐难毕其功于一役,日后仍需防守戒备。”
祈安若有所思:“若能一举擒获柳恂,此事便会简单许多。难就难在,至今连他的真面目都未曾窥破,想要对他下手,着实棘手。”
“正是。”褚琰眸色深沉,眉宇微蹙,“眼下唯有以静制动,兵来将挡。”
“且看他们……究竟要如何出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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