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顺如同一个幽灵,沿着通往河东的官道驿站,疯狂地进行着他的拖延使命。
他用重金和威胁,在一个又一个驿站收买或胁迫那些卑微的马夫、驿卒,在换给使者的马匹饲料中做手脚。
巴豆、缓慢发作的轻微毒草、甚至只是故意挑选早已疲惫不堪的劣马……手段拙劣却有效。
大将军的使者一路疾驰,却频频遭遇“意外”。马匹突然口吐白沫倒地、莫名腿软崴脚、甚至干脆赖在驿站不肯走……每一次耽搁,少则半个时辰,多则大半天。
使者气得暴跳如雷,打骂驿丞,却查不出任何人为痕迹,只能归咎于运气不好或马匹管理不善。
他怀揣着那份措辞严厉的催命符,心急如焚,却仿佛被无形的绊马索一路纠缠,速度大大减缓。
消息通过穆顺派人接力传回的方式,断断续续地送到刘辩手中。
每一次“成功拖延”的消息,都让刘辩稍稍松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这只是权宜之计,拖延得越久,风险越大,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董卓大军终究还是会来的。
必须利用这争取来的宝贵时间,做更多的事情!光拖延命令还不够,还要想办法从根源上削弱董卓入京的意愿和能力!
一个更阴险、更釜底抽薪的计策,在刘辩脑中成型——攻心为上,散播谣言!
董卓的西凉军成分复杂,多有羌胡杂兵,军纪涣散,士兵思乡情切,本就容易动摇。
如果此时军中大规模流传起可怕的流言,必然引发恐慌,士气大跌,甚至可能爆发营啸!届时,董卓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和能力立刻进军洛阳?
而什么样的流言最具杀伤力?在这个医学极不发达的时代,莫过于——瘟疫!
对!就散播西凉军中爆发了大规模时疫(瘟疫)的谣言!
刘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此举或许阴损,但为了自救,为了争取时间,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再次召来了刚刚因为“成功拖延使者”而立下大功、惊魂未定的穆顺。
穆顺这几日在外奔波,担惊受怕,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经历过风浪后的狠厉和决绝。
听到皇帝又有新任务,他二话不说,立刻跪下听令。
“穆顺,你之前做得很好,为朕,为大汉争取了时间。”刘辩先肯定了他的功劳,然后话锋一转,
“但还不够。董卓大军仍在缓慢前行,威胁并未解除。朕需要你,再去做一件事,一件或许……更艰难的事。”
穆顺抬起头,眼神坚定:“陛下吩咐便是,奴婢万死不辞!”
“朕要你,派人去散播流言。”刘辩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目标,是董卓的西凉军,以及他们即将经过的州县地区。
流言的内容就是——西凉军中长期隐匿时疫,士卒病死无数,董卓为掩盖病情,强令行军,欲将瘟疫带入中原!”
穆顺倒吸一口凉气!散播军队瘟疫的谣言?这……这要是被查出来,可是能引起天大乱子的!
“陛下……这……这流言是否太过……万一引发民间恐慌,或者激怒董卓……”穆顺有些迟疑。
“朕要的就是恐慌!”刘辩眼神锐利,
“但不是洛阳的恐慌,是董卓军中和其后方地区的恐慌!
朕问你,若是你家乡突然来了这么一支据说带着瘟疫的军队,你会如何?当地官员会如何?
董卓军中的士兵,如果听说自己队伍里藏着瘟疫,又会如何?”
穆顺稍微一想,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毒辣之处!
当地百姓会极度排斥,甚至可能组织起来阻拦军队过境,或者大规模逃亡,引发混乱!
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和安稳,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核查,甚至上书朝廷弹劾董卓!
而西凉军中的士兵,本就离家万里,士气不高,一旦听说军中有瘟疫被隐瞒,必定人心惶惶,惊恐万状,轻则士气崩溃,重则营啸暴动!
这简直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直插董卓的心脏!
“奴婢明白了!”穆顺眼中闪过兴奋和恐惧交织的光芒,
“陛下此计甚妙!只是……执行起来,需要大量人手和钱财,而且要极其隐秘,需多方同时发动,才能造成浩大声势……”
“朕知道。”刘辩打断他,
“宫内朕能调动的资源有限,但会全力支持你。
金银钱财,朕这里还有一些先帝留下的私库赏玩之物,你尽可拿去变卖或使用。
人手……还是老办法,收买!收买那些往来于洛阳和河东之间的行商、脚夫、游侠儿,甚至……逃难的流民!让他们去说,去传!
一传十,十传百!要把这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说瘟疫症状如何恐怖,死了多少人,董卓如何焚尸灭迹等等!越详细越逼真越好!”
刘博甚至凭借自己现代人的一点医学知识,描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瘟疫症状”,让谣言听起来更可信。
“记住!”刘辩郑重告诫,“此事要比拦截使者更加隐秘!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宫中的痕迹!所有经手之人,都必须通过多层转手,用完即散,绝不可追查到你这里!明白吗?”
“奴婢明白!定会做得天衣无缝!”穆顺重重磕头。
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既然上了皇帝这条船,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且,这种幕后搅动风云的感觉,竟然让他这个卑微的宦官,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兴奋感。
穆顺再次领命而出,带着刘辩筹集来的金银和更毒的计策,消失在宫墙之外。
他就像一个潜入黑暗中的病毒散播者,开始疯狂地运作起来。
洛阳的市井之间,一些看似无意地闲聊开始悄然流传。
“听说了吗?西边来的消息,董卓的兵营里闹瘟病啦!死的人一堆一堆的,烧都烧不过来!”
“真的假的?别瞎说!那可是要杀头的!”
“千真万确!我二舅的表侄的连襟就在那边做点小买卖,亲眼所见!说是上吐下泻,浑身起黑斑,没两天就没了!惨呐!”
“天爷!那可不能让他们过来!这不是把瘟神往咱们这儿引吗?”
通往河东的官道上,几个歇脚的行商也在交头接耳。
“这趟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前面州县听说西凉军要过,都封路了!说是怕染上瘟病!”
“啧啧,董卓这杀才,自己军队死了人,还想带着病菌来祸害咱们中原?朝廷也不管管?”
“谁知道呢……反正离他们远点准没错!”
一些被穆顺重金收买的游侠儿或地痞,更是有意无意地在酒馆、茶肆、甚至渡口,用夸张的语气散播着“西凉军瘟疫”的恐怖故事,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他们亲眼所见。
流言如同致命的瘟疫本身,凭借着人们口耳相传的恐惧,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先是洛阳周边,然后是董卓大军即将经过的弘农、河东等地。
效果比刘辩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首先反应的是地方官府。弘农郡的几个县令闻听此讯,吓得魂飞魄散。
万一董卓大军真的带着瘟疫过境,在自己辖地爆发开来,那可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可能引起民变,自己脑袋都要搬家!
他们不敢直接阻拦董卓的大军(也没那个实力),但立刻采取了“严防死守”的措施:紧急征调民夫,在官道关键路口设置路障,美其名曰“盘查流民,防止疫病流入”;
同时派出小吏和乡勇,远远看到西凉军的旗号就敲锣打鼓,示意“止步”,并要求对方出示“军中无疫”的证明(这玩意儿谁有?);
更重要的是,一封封加急奏报如同雪片般飞向洛阳朝廷,内容惊人一致:皆言听闻董卓军中爆发时疫,恐其危害地方,请求朝廷明察,勒令董卓军就地隔离,不得继续东进!
这些奏报自然先到了大将军何进和司隶校尉袁绍的手中。
何进看到这些奏报,先是愕然,随即大怒:“胡说八道!哪里来的谣言?!董卓军中怎会有瘟疫?定是有人造谣生事!”
袁绍却拿着奏报,眉头紧锁,心思电转。
他其实也不完全相信董卓军中真有瘟疫,但这流言来得如此凶猛、如此一致,绝非空穴来风。
万一是真的呢?让一支带着瘟疫的军队靠近京师,那简直是灾难!
而且,地方官员如此恐慌,纷纷上书,朝廷若置之不理,将来出事,责任谁来担?
“大将军,”袁绍沉吟道,
“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只是流言,如今也已引发地方恐慌,若处理不当,恐生民变。
在下之意,应立即派太医署官员,携带药石,前往董卓军中查验!
若真有疫情,则令其就地诊治隔离,绝不可再前行一步!若无事,也可平息流言,安地方之心。”
何进虽然觉得麻烦,但想想也有道理,万一真有瘟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只好同意:“就依本初之言,立刻派太医令丞,快马前去查验!”
而真正遭受重创的,是董卓的西凉军大营!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早已先于朝廷使者飞入了军营。起初,军官们还厉声呵斥,禁止士兵议论。但恐慌这种情绪,是压不住的。
很快,士兵们开始用怀疑和恐惧的目光打量身边的同伴。谁今天咳嗽了两声?谁脸色不太好?谁去了趟茅房很久没回来?
恰在此时,穆顺派出的“谣言深化小组”(几个被重金收买的亡命徒,冒充游方郎中)甚至混到了军营附近,散播更“专业”的谣言:“此乃西域传来的黑死病!一旦沾染,必死无疑!而且通过呼吸、衣物都能传染!军中早已秘密死伤无数,尸体都被大帅下令烧了埋了!”
西凉军本就军纪差,士兵多是羌胡雇佣兵或者边境流民,凝聚力不强。在这种可怕的流言持续发酵下,军心开始剧烈动摇。
不断有士兵开始声称自己“不舒服”,要求离营看病。军官弹压,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反抗情绪。
营中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骚乱和斗殴,士兵们因为猜忌和恐惧而互相敌视。甚至出现了逃兵现象!
董卓本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流言风暴搞得焦头烂额,暴跳如雷!
他挥舞着马鞭,在中军大帐里咆哮如雷:“放他娘的屁!老子军中哪来的瘟疫?!是哪个天杀的在造老子的谣?!查!给老子查出来!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
谋士李儒皱着眉头,相对冷静一些:“岳父大人息怒。此流言来得蹊跷,传播极快,绝非偶然,定是洛阳城中有人不想让我军顺利进京,故而施此毒计!”
“何进!袁绍!定是这两个鼠辈!”董卓怒吼,
“先是迟迟不给粮草,又派使者来威胁催促,现在又散播谣言!真当老子董卓是泥捏的不成?!”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来报:“启禀主公,洛阳朝廷派太医令丞前来,说是……说是奉旨查验我军中是否有时疫,以防流传……”
“什么?!”董卓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朝廷竟然真的派太医来了?!这不等于是默认了流言了吗?!奇耻大辱!
“滚!让他们滚!老子军中没病!”董卓咆哮着,几乎要拔刀砍了使者。
李儒连忙拦住他:“岳父不可!若是拒不让查验,岂不更显得心虚,坐实了流言?
届时朝廷更有借口责难,甚至可能真以‘散布瘟疫’为名发兵讨伐!
不如就让太医查验,正好借此机会,澄清流言,还可反过来斥责朝廷听信谗言,怠慢功臣!”
董卓强压下怒火,觉得李儒说得有道理,只好咬牙切齿道:“好!就让他们查!给老子仔细地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再跟他们算账!”
于是,太医署的官员战战兢兢地进入西凉军大营,开始“查验疫情”。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军心士气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士兵们看着那些捂着口鼻、小心翼翼仿佛进入鬼域的太医,心中的恐慌更甚。
查验的结果,自然是“未见明显疫情”。但太医们也不敢把话说死,只含糊其辞地表示“军中确有少数士卒水土不服,略有微恙,需静养调理,不宜急速行军云云”。
这个结果传回洛阳,何进和袁绍将信将疑,但地方官员的恐慌和阻拦却并未停止。
流言已经种下,不是一纸官方澄清就能轻易消除的。
而董卓军中的情况,并未好转。虽然大规模瘟疫是假的,但军队停滞不前,士气低落,军心惶惶,却是实实在在的。
董卓被迫分出大量精力来弹压军队,稳定内部,行军速度不但没有加快,反而近乎停滞不前!
皇宫之中,刘辩听着穆顺带来的最新消息——流言四起,地方阻拦,董卓军心涣散,行进再次受阻——他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虽然手段不甚光明,但这一计“流言散军营”,确实打中了董卓的七寸,为他争取到了更多宝贵的时间。
现在,董卓被拖在路上,吕布已至京城,虽然内部依旧暗流汹涌,但他总算赢得了一个短暂的战略窗口期。
接下来,他必须利用这个窗口期,做一件更重要、也更危险的事——彻底清除皇宫内部的毒瘤,那些潜伏的十常侍余孽!只有先安内,才能更好地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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