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在濒临解体的边缘挣扎着,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藤蔓断裂的脆响,枯木缝隙里不断渗进湖水,将铺在上面的树叶泡得湿透。终于,底部传来“噗嗤”一声闷响,木筏触到了对岸松软泥泞的土地。城城和秦川几乎是连拖带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木筏连同上面昏迷的李建国和焦躁不安的黑子一起弄上岸。刚一脱离水面,那饱经摧残的木筏便在一阵令人心碎的“嘎吱”声中彻底散架,三段中空树干滚落一旁,藤蔓断裂成无数小段,残骸被幽绿色的湖水缓缓推离岸边,很快便被几片漂来的暗红色“血藻”覆盖、纠缠,如同被贪婪的怪物迅速吞噬。
四人一犬瘫倒在岸边的腐殖层上,厚厚的枯枝败叶被压出深深的凹陷,散发着潮湿的泥土腥气。精疲力尽的他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恐惧冲淡。每个人都狼狈不堪,城城的裤腿被湖水浸透,腿伤处的布条渗出暗红的血迹;秦川的上衣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被“血藻”灼伤的皮肤,红肿不堪;七月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手掌上的水泡破裂,渗出透明的液体,火辣辣地疼。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甜腥瘴气,吸入肺中,依旧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但对岸那片残破石砌遗迹的轮廓在稀薄的雾气中已清晰可见——巨大的石块堆叠成残缺的墙体,顶端隐约可见风化的浮雕,给他们带来一丝微弱的方向感。
“必须……必须检查一下……爷爷……”七月喘息稍定,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她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用手臂撑着地面,一点点爬向依旧昏迷的李建国。在刚才湖面上的混乱中,李建国是他们重点保护的对象,但剧烈的颠簸和“血藻”的突袭让她心神不宁,不确定是否有疏漏。
城城和秦川也强撑着围拢过来。城城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李建国侧过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他轻轻解开李建国背部伤口的包扎布条,布条在颠簸中有些松散,边缘沾染着泥土和湖水,但伤口处的结痂还算完整,似乎没有再次严重撕裂的迹象。然而,当七月跪坐在李建国身侧,准备帮他重新固定包扎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城城……秦川……你们看……爷爷的手臂!”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指僵硬地指向李建国垂落的左臂,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城城和秦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俱是一震,如同被重锤击中!
只见李建国垂落在身侧的左臂,靠近手腕的小臂外侧,不知何时,竟然附着着一小片暗红色的胶质物!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与他们之前在湖中见过的“血藻”一模一样,表面泛着诡异的光泽。但它并非简单地粘附在皮肤表面,边缘已经与周围的皮肤组织隐隐“融合”在了一起,形成淡淡的暗红色晕染,仿佛正在向内扎根,与李建国的身体连成一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片小小的暗红色斑块中心,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节奏,微微搏动着!每一次闪烁,都如同一颗微缩的、邪恶的心脏在跳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是“血藻”的孢子!或者是一小块在湖面上的混乱中,从触手上溅射到李建国身上,并成功附着的藻类碎片!它太微小了,被湿漉漉的衣袖遮挡,竟然没有被及时发现。此刻,它已经开始尝试寄生,在李建国毫无反抗能力的身体上扎根!
“该死!”城城低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他立刻伸手想去将那东西抠下来,指尖已经触碰到那滑腻冰冷的胶质物,却被秦川猛地抓住手腕。
“别直接用手!”秦川急忙阻止,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毫无血色,“这东西有腐蚀性,你忘了刚才它是怎么腐蚀裤腿和皮肤的?而且你看它边缘,好像……好像已经长出类似菌丝的东西伸进皮肤里了!”
城城缩回手,顺着秦川的指引仔细一看,果然如此。那暗红色斑块的边缘并非平整,而是延伸出许多比发丝还细的、半透明的红色丝状物,如同无数细小的吸管,正悄无声息地钻进李建国的毛孔和皮肤纹理之中。皮肤周围已经出现了一圈不正常的红肿,微微隆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尝试寄生!这些诡异的藻类,竟然具有类似寄生虫的特性,能够主动侵入生物体内,汲取养分生长!城城想起湖中那艘骷髅船上,被藻类触手缠绕、穿透的骸骨,那些骨骼表面被染成暗红色,仿佛成了藻类的养分来源。难道李建国最终也会变成那样,被这些可怕的东西从内部吞噬,化作一具被藻类包裹的骸骨?
恐慌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让他们几乎窒息。七月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死死咬着嘴唇,看着那不断搏动的红色光点,心中充满了无助和自责——刚才在木筏上,她明明一直守在李建国身边,为什么没有发现这致命的威胁?秦川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血藻”灼伤的皮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幸好他只是被短暂附着,若是也被寄生……不敢想象后果。
“用刀!把它挖出来!”城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能再犹豫了,每多耽误一秒,李建国就多一分危险。他拔出腰间的砍刀,刀刃上还残留着“血藻”的暗红色汁液,散发着淡淡的甜腥味。他将刀尖对准那片寄生体,准备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李建国的皮肤上剔除。
“不行!”秦川再次阻止,声音急促而嘶哑,“你看那搏动的光点,这东西可能已经有部分‘活体组织’深入皮下了!贸然切割,万一有残留,那些菌丝还会继续生长;而且李叔现在这么虚弱,昏迷不醒,根本经不起这种折腾,万一引发大出血怎么办?”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东西在他身上扎根,看着他变成湖底那些骸骨一样的下场吗?”七月带着哭腔问道,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爷爷苍白的脸庞,心中充满了绝望,爷爷是为了保护他们才被蜜蜂蛰伤昏迷的,他们绝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秦川飞快地翻找着随身携带的背包,背包早已被湖水浸湿,里面的物品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他焦急地摸索着,最终只找到一小瓶高浓度的消毒酒精和一卷相对干净的纱布。这是他们仅剩的医疗物资,原本是用来处理外伤的,现在却成了拯救李建国的唯一希望。“只能先试试这个了!用酒精浸泡,看能不能杀死它或者让它脱落!这东西再诡异,本质上可能还是一种微生物聚合体,酒精或许能起到作用!”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城城蹲下身,用膝盖顶住李建国的手臂,防止他在酒精刺激下无意识地抽动;秦川小心翼翼地拧开酒精瓶盖,一股刺鼻的酒精味立刻弥漫开来,与空气中的甜腥瘴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气味。他将瓶口对准那片暗红色的寄生斑块,缓慢而均匀地倒出酒精。
“嗤……”
一阵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响起!那暗红色的斑块接触到酒精后,竟然猛地收缩了一下,表面的胶质物变得更加粘稠,中心的红色光点闪烁变得急促,如同心跳加速般剧烈搏动。边缘的那些菌丝状物也剧烈地扭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痛苦,疯狂地在皮肤表面挣扎。
有效!三人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眼睛紧紧盯着那片寄生体,期待着它能在酒精的作用下脱落、死亡。
但下一刻,希望就被更大的恐惧取代。
只见那寄生斑块在剧烈反应后,非但没有脱落,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健康的皮肤扩散了一小圈!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斑块,瞬间扩大到硬币大小,红色的菌丝更加深入皮肤,在表皮下隐约可见,如同一条条细小的红色血管。中心的搏动光点也变得更加明亮,闪烁的频率更快,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发起更猛烈的入侵。李建国昏迷中的身体甚至因为这刺激而微微抽搐了一下,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酒精刺激,反而加速了它的寄生过程!
“停下!快停下!”七月尖声叫道,声音凄厉,她伸出手,死死按住秦川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倒酒精。她看着那不断扩散的寄生体,心如刀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秦川慌忙停止倾倒酒精,脸色惨白如纸,手一抖,酒精瓶险些掉落在地。“不行……常规的消毒方法没用……反而会刺激它……加速生长……”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原本以为能救命的方法,却成了催命符。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再次将他们淹没。他们拥有三发能炸毁蜂巢的信号弹,能在湖水中与恐怖的“血藻”触手搏斗,却对这片小小的、寄生在同伴手臂上的诡异藻类束手无策!这种无力感比面对湖中那艘骷髅船时更加令人窒息,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陷入危险,却什么也做不了。
城城死死盯着那不断搏动的、如同邪恶眼睛般的红色光点,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建国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受的重伤,现在又面临着被未知生物寄生的恐怖命运。他想起出发前,李建国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有我在”,那坚定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可现在,那个总是保护他们的人,却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诡异的寄生体侵蚀身体,而他们却只能束手无策。
对岸的遗迹和山崖上的闪光近在咫尺,可能藏着离开这片绝境的线索,或者能治疗李建国的特殊资源。但李建国手臂上这个不断扩散的寄生体,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彻底摧毁他,甚至……带来更未知的变异和危险。如果带着他进入遗迹,万一在途中寄生体爆发,他们不仅救不了李建国,甚至可能被变异后的他牵连;可如果停留在这里,他们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寄生过程完成,等待那最坏的结果——李建国变成被“血藻”控制的怪物,或者彻底失去生命。
沉重的抉择,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呼吸声和李建国微弱的喘息声。黑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重的气氛,凑到李建国身边,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那只被寄生的手臂,然后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城城三人,发出不安的低呜声,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夕阳的余晖透过稀薄的粉紫色毒瘴,洒在这片荒凉的岸边,给大地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红色。远处的遗迹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神秘,却也更加危险。他们该何去何从?是带着被寄生的同伴冒险前行,还是留在原地等待命运的审判?这个选择,关乎着所有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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