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创造出什么呢?卡尔文。”
这一声问句忽然在耳中变得飘渺,将他的精神带离了现在身处的世界。
毫无疑问,他自小就是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的天才无人质疑。
但随着学识的增长,那些疑惑却根本没有减少,甚至愈来愈多,化作头顶久久不散的乌云长久地盘踞着。
越是试图洞察宇宙,便越是对宇宙失去好奇心——那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对它的了解多到了自己失去好奇心,而是因为每每向宇宙深处望去,他都感到恐惧。
那份恐惧随着每一次的探索而加深。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才卡尔文开始有意规避星空的探索,没人知道他在看向星空时心中深深的恐惧。
卡尔文自己知道,只因为他在宇宙的深处看到了绝对冰冷的死寂。
宇宙是无情的死亡。它允许世人以各种手段延长自己的生命,却绝不允许‘复活’。
[世界允许意识匹配新的容器,却不允许容器收集消散的意识]
这所讲述的正是‘灵魂的湮灭’。在那一刻卡尔文忽然就明白了,无论是凡人、天才…还是星神,都只会一步步走进漆黑的死亡之中。
恐惧着终结,但无法避免地走入终结,走进那冰冷的,没有未来也没有新生的虚无中。
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仿佛一切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那有关宇宙真正的秘密,就是黑暗虚无的死亡那!
可卡尔文毕竟是个有些小聪明的人,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生命承认漆黑拥抱虚无的未来。
即便被自己所瞧见是必然的终结,可既然如此,人到了这世界上总归能够留下些什么。
也许那能够被留下的东西就是某个名字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于是他开始创造,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创造。
新的发明,新的理论,新的设想……
快些,再快些,创造出更多,留下更多,直到……永远都不会被忘记。他要让自己的名字成为一把刀,在虚无之中刻下自己存在的证明!
可后来,卡尔文又开始迷茫了——自己到底要创造出什么呢?到底要怎么去创造才能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拼命地去证明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最终的结局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改变吗?
不会。不会。不会。
即使自己做出再多,都不会改变什么。生命逝去的存在要用什么去证明?什么能够代替生命?
这一新的问题将卡尔文困住了。
找不到答案的卡尔文开始感到自己无法再拥有一次令人享受的安眠。当双眼合上,意识沉入混沌的时候,他就会看到那轮漆黑的太阳。
漆黑而无声的太阳就在地平线的尽头孤独地旋转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歇。它就在尽头旋转着,向着卡尔文发出呓语——
[宇宙万物没有意义。]
这其中的自身也全无意义。来吧,不要再去理会任何了,忘却……然后拥抱。
“嗯?又开始睡了?”
耳旁的声音逐渐清晰,而后脸颊上再次感受到了拍打的触感。
涣散失焦的双眼开始重新锁定,看到了相似的一幕——小浣熊正在拍打他的脸。
“这倒没有…只是有些走神。”
“哦,那没事了。”小浣熊松开抓住后者衣领的爪子,落在了地上指向门口。“有人在外面敲门问你事呢,我看你一直没回过神,就只好……”
小浣熊挥了挥自己的爪子。
此时门板又发出了节奏的敲门声。
“老师,已经可以了吗?”
“请进。”卡尔文轻拍自己的脸颊,用手揉着脸推出一个笑容来。“是你啊…怎么了吗,是研究出问题了还是?”
推门而入的是个年轻人,而在他的身后是陆续挤进来的好几位学生。都是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满是稚气的脸洋溢出无限的青春。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看起来非常激动。每一张嘴都在和倒豆子一般倒出不同的话来,一瞬间就和一群鸭子在一起“嘎嘎嘎”地叫似的。
而当然的,这乌泱泱的人群也将小浣熊给挤到了角落里。
小浣熊对此只能摊手,然后把自己当做是摆件——至于卡尔文没有回答的问题,只好等之后后者有时间再说了。
就算对方不说也没关系,它也不是很在乎。或者说——卡尔文的回答,于它而言没有意义。
自己只不过是暂时角色扮演了一下。于是小浣熊就深深感受到了自己与黄泉的不同。
如果是黄泉的话,大概是会说出很多话来开导或者提出话题引导什么的。
卡尔文的临时授课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小浣熊最后是被卡尔文叫醒的。
而一醒来,就有香喷喷的送上门来的盒饭,实在是美事一件。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小浣熊吃着新鲜的饭菜和蔬果,旧事重提。
“留下存在的痕迹。”卡尔文也同样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盒饭回答道。“你呢?”
“……我还不知道,只是我起码不能死太早。”小浣熊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味觉都失灵了,都吃不出菜是什么味道来。“或许问自己为什么活着,也可能只是在苟延残喘的路上多蹦跶蹦跶。”
“看来各自都有各自想不通的事。”卡尔文语调轻松,“既然如此,那愿不愿意加入我的一项实地研究?”
“什么?”小浣熊顿住了,不太理解。“你还真打算让我当研究员吗?”
这玩笑可开大了,它连小学都没有毕业——毕竟就没上学。
“我还以为我们只是纯粹的虚无情谊。”
“所以我是邀请你去当苦力的。你这样厉害,挖坑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吧?”
卡尔文,这个狡黠的老家伙露出了得意的笑。
“而且还不用我随身带着,自己会跟随……天啊,我的朋友,你简直完美。”
小浣熊将盒饭往前一推,开始自己的逃跑:“再你的见!”
不过最后自然还是没有逃跑成功。因为好心的浣熊大人获得了它应有的报酬——
“嘿嘿嘿,这下不用去找任务做了。”
此刻的它笑得仿佛不是一个自灭者。
看来,即使身患‘虚无’的病症,也还是能被强烈刺激刺激的像是普通正常人一样。
卡尔文也对此非常满意。
在生命即将行走至终点的时刻,能有这样奇遇,也许就是命运对他的补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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