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觉醒·开脉筑基(十一岁:纨绔定盟约)
李之源十一岁聚王府,演武场摆开八仙桌。 秦玉龙展《风行天下合伙书》,蝇头小楷三千言。 程度按血手印惨叫:“纸太糙!” 王强掰腕助兴,铁柱擂鼓:“俺当见证!” 盟约成,四纨绔击掌:“有福同享,有难……源哥儿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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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府的演武场,占地极阔。青石铺就的地面被岁月和汗水打磨得光滑如镜,四周陈列着沉重的石锁、包铁的木人桩、寒光闪闪的兵器架。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味、铁锈味和皮革混合的气息,肃杀而阳刚。旁边站着明珠明月俩姐妹,是太后奶奶专门配给李之源做护卫的,大他两岁,虽是护卫但更像侍女。
然而今日,这肃杀的演武场中央,却摆开了一副极其不搭调的景象。
一张宽大厚重、油光水亮的紫檀木八仙桌,稳稳当当地立在场地正中央。桌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高远澄澈的秋日晴空。桌上没有兵器,没有石锁,反而铺着一方雪白如云的巨大宣纸,足有半张桌面大小。宣纸四角,用四柄造型古朴、寒光内蕴的短剑压着。
桌旁,围着四张同样材质、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木圈椅。
王府总管李忠,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如同标枪般侍立在八仙桌一侧,仿佛无论这里发生多么离谱的事情,都无法撼动他分毫。他身后,明珠和明月这对双胞姐妹花俏生生地立着,一个捧着一个硕大的、盛满殷红朱砂的玛瑙钵,一个捧着一柄寒光闪闪、薄如柳叶的锋利小刀。来福则捧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盖着红绸,不知盛放何物,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好奇。
演武场边缘,王府护卫们依旧在操练,呼喝声、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铁柱那标志性的、扛着海碗口粗硬木桩的庞大身影格外醒目,他正嘿咻嘿咻地扛着木桩绕着场子跑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与这热火朝天的操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八仙桌旁的气氛。
主位上,李之源懒洋洋地陷在宽大的圈椅里。十一岁的少年,身量抽条了不少,穿着一身宝蓝色云锦暗纹常服,更显贵气。那张小脸褪去了更多稚气,精致依旧,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明朗,尤其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灵动狡黠,顾盼生辉。他一只脚蜷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另一只脚悬空晃悠着,手里把玩着一颗鸽卵大小、温润生光的南海珍珠,眼神却有些放空,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大事”兴趣缺缺。
他左手边的圈椅上,王强坐得笔直,像棵生机勃勃的小松树。十四岁的王强,骨架更显雄壮,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虎目炯炯,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精力。他蒲扇般的大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捏紧又松开,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眼神不时瞟向场中呼喝操练的护卫,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拳脚棍棒上。
李之源右手边,秦玉龙端坐如松。同样是十四岁,宰相之孙的气质愈发沉静内敛,穿着一身素雅的竹青色长衫,越发显得清俊儒雅。他微微垂着眼睑,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面前一小叠裁剪得整整齐齐的素笺,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最不安分的是程度。他穿着件极其骚包的、用金线绣满缠枝莲纹的绛红色锦袍,粉雕玉琢的小脸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他一会儿站起来,伸长脖子去看秦玉龙在写什么;一会儿又绕着八仙桌转圈,对着光可鉴人的桌面整理自己根本不存在的乱发;一会儿又凑到明珠捧着的玛瑙钵前,嗅着朱砂的味道皱起小鼻子。
“玉龙!还没好么?你这‘合伙书’到底写了多少字啊?本公子的手都等酸了!” 程度终于忍不住,拖着长腔抱怨道,声音在空旷的演武场里显得格外清亮。
秦玉龙头也不抬,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稍安勿躁。契约之道,首重严谨。关乎我等日后基业,岂能儿戏?” 他手中的紫毫小楷笔尖在素笺上游走,留下一个个极其微小、却又筋骨分明、清晰无比的蝇头小楷。
“基业?咱们不就是合伙开铺子玩嘛!” 程度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搞这么麻烦!要我说,源哥儿拍板,咱们按个手印就完了!多痛快!”
李之源终于从放空状态回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脚丫踢了踢程度的屁股:“吵什么!玉龙说得对!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合伙买卖,规矩得立清楚!省得以后扯皮!” 他晃了晃手里的南海珍珠,“就像这珠子,值多少钱,得先说好,不然打碎了算谁的?”
程度揉着被踢的屁股,委屈巴巴:“那……那也不用写这么多吧?我看玉龙都写了十几张了!”
秦玉龙终于放下了笔,轻轻吹了吹素笺上未干的墨迹。他将那叠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素笺,按照顺序,极其郑重地、一张一张地铺在八仙桌中央那张巨大的宣纸上。每一张的边缘都用浆糊仔细粘好,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完成一件传世的艺术品。
片刻之后,一张由数十张素笺拼接而成、几乎铺满整张宣纸的巨幅契约,呈现在众人眼前!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成千上万个细如蚊蚋、却清晰可辨的墨字!其内容之详尽,条款之琐碎,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风行天下合伙书》。” 秦玉龙直起身,指着契约最上方那六个稍大的楷字,声音平静无波,“正文三千七百六十二字,细则十八条,附录九项。自今日起,凡我等四人名下之产业,无论现存或日后新设,皆依此契为准,共担风险,共享其利。”
他看着眼前三人各异的神色——李之源的懒散、王强的茫然、程度的目瞪口呆——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好了。” 秦玉龙拿起桌角那柄压纸的短剑,用剑柄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契约已成,诸位若无异议,便请……歃血为盟,按印为凭!”
歃血为盟!按印为凭!
这两个带着浓浓江湖气和仪式感的词,瞬间点燃了演武场的气氛!
王强虎目放光,猛地一拍大腿:“好!够劲儿!像话本里的大侠结义!”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比打赢一场架还兴奋!
程度也激动得小脸通红,摩拳擦掌:“歃血!按印!听着就威风!本公子早就想试试了!”
连李之源也来了精神,从圈椅里坐直了身子,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兴奋的光芒。这可比干坐着看契约有趣多了!
秦玉龙对明珠点点头。明珠立刻捧着那个盛满殷红朱砂的玛瑙钵上前,轻轻放在八仙桌中央,就在那幅巨幅契约的旁边。明月则捧着那柄寒光闪闪的柳叶小刀,面无表情地侍立一旁。
“契约有云,歃血为誓,以示同心。” 秦玉龙的声音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请诸位,以血入砂,融朱为印,再按于契约签名之处!”
“我先来!” 王强最是性急,腾地一下站起来,蒲扇般的大手就伸向明月捧着的那柄小刀。他豪气干云,准备在自己粗壮的手指上划个大口子,放半碗血才够劲!
“且慢!” 秦玉龙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王强的手腕。他拿起桌上一方素白丝帕,从明月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一柄……裁纸用的小巧银刀?那刀刃极薄,看着锋利,却显然不是用来放血的。
“强子,歃血为盟,取指尖血一滴即可,非是杀鸡宰羊。” 秦玉龙无奈地解释道,将小巧的银刀递给王强,“用此刀,于左手食指指腹,轻划一下即可。”
“啊?就……就划一下?一滴?” 王强看着手里那柄还没他小指长的小银刀,又看看自己粗壮的手指,顿时有点泄气,感觉豪情壮志被浇灭了一半。他悻悻地接过银刀,在自己左手食指指腹上,小心翼翼地、如同绣花般轻轻一划。
一道细微的血线沁出,迅速汇聚成一颗饱满圆润、如同红宝石般的血珠。
王强皱着眉,觉得这血珠太小,不够气派,但还是依言将手指伸到玛瑙钵上方,用力一挤!
滴答。
那颗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玛瑙钵里浓稠的朱砂中,如同红梅落入雪地,瞬间洇开一小圈艳丽的红晕。
“到我了到我了!” 程度早就等不及了,一把抢过王强手里的小银刀。他学着秦玉龙的样子,也拿起一方丝帕垫着,然后伸出自己那根养尊处优、白皙细嫩的左手食指,对着指腹,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猛地一划!
“嘶——!” 程度倒抽一口凉气!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他睁开眼,只见指腹上只有一道极细、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没……没出血?” 程度愣住了,小脸垮了下来,“这刀不行啊!太钝了!换明月姐姐那把!” 他指着明月捧着的柳叶小刀,那寒光闪闪的样子,看着就带劲!
明月闻言,冷若冰霜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腕微动,那柄薄如蝉翼、寒光四溢的柳叶小刀如同毒蛇吐信般在她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刃口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眼晕。
程度看着那冰冷的刀光,再看看自己细皮嫩肉的手指头,脖子一缩,瞬间怂了:“呃……还……还是用这个吧……” 他哭丧着脸,拿起小银刀,对着自己指腹,咬着牙,闭着眼,用了吃奶的力气狠狠一划!
“啊——!!!”
一声凄厉无比、足以刺穿耳膜的惨嚎,猛地从程度口中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整个演武场所有的呼喝声、兵器声和铁柱沉重的脚步声!
只见程度猛地甩开小银刀,左手死死攥住右手食指,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跳着脚,原地转圈,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哀嚎:
“疼!疼死我了!出血了!好多血!我的手要断了!呜呜呜……玉龙!你这是什么破纸!太糙了!喇死我了!呜呜呜……”
众人定睛一看,程度那根白皙的食指指腹上,果然被划开了一道半寸长的口子!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伤口虽然不算深,但在他那细皮嫩肉的手指上,又是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用了狠力,看着确实有点吓人。
秦玉龙看着程度那夸张的表演和指头上不算严重的伤口,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拿起一方干净的丝帕,递给程度:“按住止血。契约用纸乃上品玉版宣,质地柔韧细腻,何来粗糙之说?分明是你自己用力过猛。”
“就是糙!就是喇手!呜呜……” 程度一边用丝帕死死按住伤口,一边哭得梨花带雨,还不忘控诉,“源哥儿!你得赔我!我的手指头!画画的手指头啊!”
李之源看着程度那副惨样,又看看他指缝里渗出的血迹,小脸上非但没有同情,反而乐不可支,笑得在圈椅里直打滚:“哈哈哈!程度!你……你这也太怂了!划个手指头跟杀猪似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王强也咧着大嘴傻乐:“就是!俺都没吭声!”
秦玉龙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理会哭唧唧的程度。他拿起小银刀,在自己左手食指指腹上极其精准、力道适中地轻轻一划。一滴圆润的血珠沁出,被他稳稳滴入玛瑙钵的朱砂中。
轮到李之源了。他止住笑,从小圈椅上跳下来,走到八仙桌前。他拿起那柄沾了程度血迹的小银刀,小脸上带着点嫌弃,在秦玉龙递过来的新丝帕上仔细擦了擦。然后,他伸出自己同样细白、却比程度显得更有韧性的左手食指,对着指腹,毫不犹豫地、稳稳地一划!
动作干脆利落。
一道细微的血痕出现,迅速凝聚成一颗饱满的血珠。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将手指伸到玛瑙钵上方。
滴答。
第四滴血珠融入朱砂。
明珠立刻上前,拿起玛瑙钵中一根小巧的玉杵,开始用力地、顺时针搅动钵中那混合了四人鲜血的浓稠朱砂。殷红的血丝在鲜红的朱砂中蜿蜒、扩散、融合,最终不分彼此,形成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暗红色印泥。
“血融于砂,心盟于契。” 秦玉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肃穆的意味,“请诸位,以血砂为印,按于契约签名之处!”
他率先拿起一支干净的紫毫笔,蘸饱了那暗红色的血砂印泥,在巨幅契约最下方预留的签名处,极其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秦玉龙”。然后,他放下笔,伸出左手食指,在那墨迹未干的名字旁边,稳稳地、用力地按了下去!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独特指纹的暗红色指印,如同烙印般留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王强早已按捺不住,学着秦玉龙的样子,抓起紫毫笔,蘸了印泥,在那巨大的契约上,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地写下了“王强”两个大字!写完后,他豪迈地丢开笔,伸出自己那根刚刚结痂、还带着点血丝的食指,狠狠地在名字旁边按了下去!指印又大又深,几乎把旁边的字都盖住了!
程度还在抽抽噎噎,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小脸皱成一团。来福赶紧上前,拿起笔,蘸了印泥,替他在契约上写下了“程度”二字。程度这才不情不愿地、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没受伤的左手拇指,蘸了点印泥,在名字旁边轻轻按了个小小的、模糊的印子。
最后是李之源。他走到契约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前面三个伙伴的名字指印。他没有立刻动笔,而是仰起小脸,看向演武场边缘。
“铁柱!” 他扬声喊道。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铁柱扛着他那根巨大的木桩,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咚咚咚地跑了过来,在八仙桌前站定,震得地面都晃了晃。他放下木桩,挠着头,一脸憨厚:“小王爷,叫俺?”
李之源指了指演武场角落那面用来指挥操练的牛皮大鼓,小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去!擂鼓!使劲擂!给我们这‘歃血为盟’助助威!”
“好嘞!” 铁柱咧开大嘴,二话不说,咚咚咚跑到那面比他个头还高的牛皮大鼓旁,抄起旁边那对沉重的鼓槌!
咚——!咚——!咚——!
沉闷雄浑、如同滚雷般的鼓点,瞬间炸响!一声声,沉重而有力,带着原始的力量感,震撼着整个演武场!护卫们的操练声停了,所有人都望向场中央。
在这雄浑的鼓声背景中,李之源提起了紫毫笔。他蘸饱了那暗红色的血砂印泥,小小的身姿挺得笔直。他没有像王强那样歪歪扭扭,也没有像秦玉龙那样工整严谨,而是手腕灵动,笔走龙蛇,在那张巨幅契约上,写下了三个飘逸飞扬、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不羁的大字——
李之源!
写罢,他丢开笔,伸出左手食指,毫不犹豫地、重重地按在了自己名字旁边!
一个清晰、完整、带着他独特印记的暗红指印,烙印其上!
鼓声在最后一个重音后,戛然而止!
演武场陷入短暂的寂静。
四个少年,四只手,带着各自的指印,不约而同地伸出,掌心向上,叠在了一起!
王强的手,宽厚有力,骨节粗大。 秦玉龙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程度的手,纤细白嫩,还带着点未干的泪痕和血迹。 李之源的手,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细白却带着一股韧劲。
四只截然不同的手,在这一刻,因为那方沾染了共同鲜血的印泥,因为那张承载着共同“基业”的巨幅契约,紧紧地叠在了一起!
“从今往后!” 王强第一个吼了出来,虎目圆睁,声如洪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秦玉龙的声音清越而坚定。
程度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却努力挺起小胸脯:“有福同享!有难……有难……”
他卡壳了,眼巴巴地看向主心骨李之源。
李之源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过三个伙伴,小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他用力将四只叠在一起的手往下一压,清脆的童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老大”气势,响彻演武场:
“有福同享!有难……源哥儿扛!”
“噗嗤!” 秦玉龙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王强也咧开大嘴。 “对对对!有难源哥儿扛!”程度破涕为笑,小鸡啄米般点头。
哄笑声中,四只手用力晃了晃,然后同时松开!
那张承载着《风行天下合伙书》的巨幅契约,在秋日的阳光下,在演武场弥漫的汗味与皮革气息中,静静地躺在紫檀木八仙桌上。四个暗红色的指印,如同四枚奇特的徽章,烙印其上,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属于纨绔、却野心勃勃的联盟,就此诞生。
铁柱挠着头,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小王爷和三位公子,虽然不明白他们笑什么,但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扛起他那根巨大的木桩,继续绕着场子咚咚咚地跑了起来。
鼓声虽歇,但那沉重的余韵,仿佛还在这片属于力量与契约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哄笑声渐歇,演武场上重新回荡起护卫们操练的呼喝和铁柱那标志性的、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那张承载着《风行天下合伙书》的巨幅契约,在紫檀八仙桌上静静铺展,四个暗红的指印如同新盖的印章,还带着朱砂和鲜血未干的湿润气息。
程度还在对着自己被丝帕包裹成小粽子的食指吹气,小脸皱巴巴的,时不时幽怨地瞥一眼秦玉龙,仿佛那契约纸是吃人的砂纸。秦玉龙则已恢复了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沉静模样,正小心地整理着契约边缘的褶皱,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李之源重新窝回他的宽大圈椅里,翘着小短腿,那颗温润的南海珍珠在他指尖灵活地转动,反射着秋日清亮的光。他乌溜溜的眼睛扫过契约,又扫过三个伙伴,最后落在来福捧着的那个盖着红绸的大托盘上,小脸上露出一个“终于到正戏了”的狡黠笑容。
“好啦!盟也结了,血也歃了,指头也喇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还在哼哼唧唧的程度,“该分……哦不,该定定咱们这‘风行天下’的买卖章程了!” 他小手一挥,“来福!亮家伙!”
“好嘞!” 来福早就等得心痒难耐,闻言立刻精神抖擞,一把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绸!
托盘里,赫然是四个大小一致、用整块上好紫檀木雕琢而成的匣子!匣子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金丝云纹,低调中透着华贵。每个匣子盖子上,都用不同的字体阴刻着一个名字:李之源、王强、秦玉龙、程度。
“哇!” 程度瞬间忘了手指的疼,眼睛放光,凑了过去,“源哥儿!这匣子真漂亮!给我们的?”
“打开看看!” 李之源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
四人各自拿起刻着自己名字的匣子。咔哒一声轻响,机括弹开。
匣内铺着柔软的明黄色锦缎,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东西。
最上面,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腰牌。材质非金非玉,入手温润微凉,似某种特殊的硬木,又隐隐透着金属的光泽。腰牌正面浮雕着繁复的云纹,云纹中心,是一个铁画银钩、气势磅礴的“风”字。背面则阴刻着持有者的名字和一行小字:“风行天下,商通寰宇”。腰牌边缘镶嵌着细密的金线,更添几分不凡。
腰牌下方,是厚厚一叠印制精美、边缘烫金的……金票!票面额值从十两、五十两到一百两不等,每一张都散发着油墨特有的、令人心醉的香气。金票正面是“风行钱庄”的朱红大印和繁复的防伪暗纹,背面则印着持有者的名字和一个小小的、风格化的“风”字标记。数量之多,足以让程度倒吸一口凉气,连王强都瞪大了眼睛——这可比他爹给的零花钱多太多了!
金票下面,还有一沓空白的、同样印制考究的契书纸张,抬头印着“风行天下契约专用”,以及几方小巧玲珑、刻着“风”字和持有者名字的私人印章。
“腰牌是咱们‘风行天下’的凭证,见牌如见人!” 李之源拿起自己匣子里那枚沉甸甸的腰牌,在指尖掂了掂,小脸上满是郑重,“日后无论咱们谁名下的铺子、银号、镖局,还是以后要开的更多买卖,执此腰牌者,皆可便宜行事!账房支钱,掌柜听令,畅通无阻!”
“金票嘛,” 他抓起一叠属于自己的金票,哗啦啦地抖了抖,小财迷的本性暴露无遗,“是咱们合伙的本钱!每人一万两!启动资金!爱干嘛干嘛!亏了算我的,赚了大家分!按契约上的比例来!”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仿佛他怀里揣着的是国库钥匙。
“一万两?!” 程度的小嘴张成了o型,捧着金票的手都抖了,“源哥儿……这……这也太多了吧?” 他爹鲁国公虽然位高权重,但家教甚严,他每个月的例钱也就百十两银子,这一万两金票,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王强也挠了挠头,看着匣子里厚厚一叠金票,又看看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瓮声瓮气道:“源哥儿,俺……俺不会做生意啊!这钱给俺,俺怕……怕给败光了。” 他只擅长打架,让他管钱,比让他绣花还难。
秦玉龙倒是神色平静,修长的手指拂过那枚紫檀腰牌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独特的温润触感,又看了看匣中那厚实的金票和契纸。他抬起头,清亮的眼眸看向李之源,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源公子好气魄。腰牌为信,金票为资,契纸为凭。风行天下,以此为始。玉龙定当竭尽所能。” 他没有问钱从哪里来,也没有担心亏不亏,这份沉稳和信任,让李之源很是受用。
“怕什么!” 李之源小手一挥,老气横秋地教育王强和程度,“强子,不会做生意就学!玉龙懂!让他教你!程度,你不是整天嚷嚷要开画斋卖美人图吗?钱有了!地方随你挑!赔了算我的!” 他拍了拍小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源哥儿顶着”的豪迈架势。
“真的?!” 程度眼睛瞬间亮了,手指的疼痛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我要开在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就叫‘丹青妙手阁’!专门卖本公子的真迹!一幅……一幅至少卖一百金!”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金票向他飞来的场景,小脸激动得通红。
王强还是有些犹豫:“那……那俺干啥?总不能也去卖画吧?”
李之源眼珠一转,指着演武场上呼喝操练的护卫和远处咚咚跑圈的铁柱,笑道:“你啊!咱们‘风行天下’的安保总教头!镖局的趟子手、新招的护院、以后各个铺子的护卫队,都归你操练!让他们都跟铁柱一样能打!工钱嘛……”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王强瞬间放光的眼睛,“每月……再加一百两金票!”
“好!” 王强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这个俺在行!包在俺身上!保证练得他们个个能扛木头撞门!” 他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虎目放光,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去操练那帮新降的黑风寨山贼。
秦玉龙看着李之源三言两语就调动了王强和程度的积极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拿起匣中那沓空白的契纸和印章,温声道:“源公子,启动资金既已到位,当务之急,是厘清现有产业归属,统一账目,订立新的经营章程。尤其当铺、镖局、银号,以及……” 他看了一眼还在幻想自己画斋的程度,“以及即将开设的画斋,账目需尽快整合,纳入‘风行’体系,以便统筹调度,也方便日后分红结算。”
“对对对!” 李之源小鸡啄米般点头,这正是他最头疼也最不耐烦的事情,“玉龙,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最细心!让墨砚帮你!王府的账房先生也随你调用!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弄好了给我看一眼就成!” 他立刻当起了甩手掌柜。
秦玉龙颔首:“分内之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演武场边缘,“整合账目,盘查库房乃是基础。源公子,咱们风行天下的库房总管,可有人选了?此人需得忠诚可靠,心细如发,更要……不惧繁琐。” 他意有所指。
李之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铁柱刚跑完一圈,正把那根巨大的木桩“咚”地一声杵在地上,掀起一小片尘土。他抬起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咧着大嘴,对着操练的护卫们憨厚地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李之源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小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恶趣味的笑容:“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他冲着铁柱的方向,扯开嗓子喊道:“铁柱!过来!”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铁柱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扛着木桩就跑了过来,在八仙桌前站定,震得桌上的玛瑙钵都晃了晃。他放下木桩,憨憨地问:“小王爷,叫俺?”
李之源笑眯眯地,像只狡猾的小狐狸:“铁柱啊,有个重要的活儿交给你!比扛木头撞门还重要!”
铁柱一听“重要”,立刻挺直了腰板,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胸脯:“小王爷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俺都去!”
“没那么严重!” 李之源摆摆手,指着秦玉龙,“看见没?这位秦公子,以后就是咱们‘风行天下’的大账房!他要带人去盘查咱们名下所有铺子的库房!点清楚里面有多少金子、银子、铜钱、货物、瓶瓶罐罐……一件都不能少!” 他故意把“所有铺子”、“所有库房”咬得很重。
铁柱听得一愣一愣的,掰着粗壮的手指头数着:“当铺……镖局……银号……还有啥?哦对,源公子您屋里还有个小金库……” 他努力理解着这庞大的工作量。
“对!全都要点!点清楚!” 李之源用力点头,小脸无比严肃,“这个活儿,特别重要!关系到咱们风行天下能不能赚大钱!所以,我封你当咱们‘风行天下’的……嗯……库房大总管!以后所有库房的钥匙,都归你管!你就跟着秦公子,他让你搬箱子你就搬箱子,他让你数钱你就数钱!记住了没?”
“库房……大总管?” 铁柱重复着这个听起来就威风八面的头衔,虽然不太明白具体要干啥,但“总管”、“钥匙都归他管”这几个词让他热血沸腾!这可比当趟子头威风多了!
“俺记住了!” 铁柱激动得满脸通红,巨大的身躯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他对着秦玉龙猛地一抱拳,声如洪钟:“秦公子!以后俺铁柱就跟着您!您指哪俺打哪!让俺搬金山俺都不含糊!”
秦玉龙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两个头、壮了三四圈、一脸“俺要去搬金山”兴奋表情的巨汉,又看看旁边笑得像只偷腥小猫的李之源,饶是他素来沉静,此刻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了一下。让铁柱去……数钱?盘库?这画面太美不敢想。
“咳……” 秦玉龙轻咳一声,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对铁柱拱了拱手,“有劳铁柱总管了。” 他已经在心里飞速盘算着,该给这位“库房大总管”安排些什么“力所能及”的力气活了。数钱?还是算了吧。
“嘿嘿!不劳不劳!” 铁柱挠着头,憨厚地笑着,显然对这个新身份满意极了。
李之源解决了库房总管的人选(或者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苦力),心情大好。他小手拍了拍紫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回来。
“好了!正事说完!该办点轻松的了!” 他小脸上洋溢着属于孩童的、纯粹的兴奋,“咱们‘风行天下’开张大吉,又签了这么大的盟约,怎么能不庆祝一下?强子!玉龙!程度!走!天香楼!摘星阁!本公子包场!咱们不醉不归!”
“好耶!” 程度第一个跳起来欢呼,受伤的手指头似乎也不疼了,“我要吃金碗宴!哦不,这次我要点十碗!” 王强也咧开大嘴:“好!俺正好饿了!” 秦玉龙微笑着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李忠!” 李之源对着侍立一旁的面瘫总管喊道,“去!让天香楼准备最好的席面!把他们的‘玉液琼浆’给我搬两坛子!再告诉程胖子……” 他想起上次被挂旗杆的程小胖,坏笑了一下,“告诉他,他程二爷要是敢再赖账,这次明珠姐姐把他挂皇宫门楼上!”
明珠在珠帘旁,闻言抿嘴一笑,笑容甜美又带着一丝寒意。
李忠躬身:“是,小王爷。” 转身便去安排,行动依旧高效无声。
李之源从圈椅上跳下来,小手一挥,意气风发:“走着!今儿个高兴!源哥儿请客!咱们也学学江湖豪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四个少年,勾肩搭背(主要是王强搂着李之源和程度,秦玉龙保持着优雅的距离),在王府护卫们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中,嘻嘻哈哈、吵吵嚷嚷地离开了演武场。那面画着铁柱凶相的镖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专属于纨绔的结盟盛宴而欢呼。
铁柱站在原地,挠着头,看着小王爷他们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蒲扇般的大手,喃喃自语:“库房大总管……管钥匙……数钱……嘿嘿……” 他扛起那根巨大的木桩,迈开大步,也咚咚咚地跟了上去。虽然不知道去天香楼干啥,但跟着小王爷,准没错!说不定还能帮忙搬酒坛子呢!
演武场上,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掠过那张静静躺在紫檀八仙桌上的巨幅契约。四个暗红的指印,在秋阳下,仿佛正无声地汲取着力量,等待着在即将展开的、属于“风行天下”的画卷上,落下浓墨重彩的第一笔。而那根被铁柱遗落在地上的鼓槌,静静地躺着,仿佛也在回味着方才那宣告联盟诞生的、沉重而有力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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