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图府寿宴厅的灯火煌煌,长桌两旁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声如同浮在油面上的泡沫,遮不住水下汹涌的暗流。一只假造的宣德炉已经彻底把许宇辉钉在了耻辱柱上,也将西京黄家那不干净的根基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空气里漂浮着无形却凝重的压力,那些尚未被点到名的家族代表,早已没了最初的攀附之心,只盼着能安静地从这场风暴边缘滑过。
赵福来应声上前,动作轻捷地戴上早就备好的白手套,仿佛演练了无数遍。他没有立刻拿起那本册子,而是先恭恭敬敬地向沈老爷子躬身行了一礼,那份刻意为之的郑重,像在翻开一本生死簿前最后的祷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册发黄的线装书,指尖拂过封面——无题,也无款识,颜色是一种混着泥土和岁月沉垢的灰黄色。
“沈老,”赵福来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鉴定者特有的沉静,先开书页,目光如同精密的探针扫过内页泛黄的纸,尤其是折叠压痕处细微的破损纹路和墨痕的沁入状态,“这册子……”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不是犹豫,更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某种极难辨识的气味线索。鼻子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两下,眉头随即锁紧,仿佛嗅到了极其不对劲的东西。坐在谭国华旁边的邱展华离得近,清晰地将赵福来这个嗅闻的细节收在眼中,眼中顿时掠过一丝异芒。
“用料古拙,纸似宋元间麻楮混料,细察其帘纹……”赵福来的手指虚抚过书页,“墨色深邃,浸透入骨,印泥朱砂沉暗中带微光,不是近百年之物。观其装帧针脚手法,极似宋内府‘蝶装’古意……然……”又一个意味深长的“然”字悬在半空,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连正在品茶的沈老爷子都微微抬了抬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册不起眼的书册上,想穿透纸张看清里面隐藏的信息。唯有谭国华,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并未落在书本上,反而凝注在赵福来那张竭力保持镇定却难以完全掩藏的凝重面孔上。多年的合作与较量,谭国华太熟悉赵福来这副表情下的潜台词——这是遇到了棘手甚至可能带来巨大麻烦的东西。尤其当赵福来那个习惯性的“然”字出口,谭国华的心脏也跟着无形地沉了沉。赵福来轻易不会用这个字,一旦用了,后面接的要么是惊天发现,要么是能搅动风雷的祸端。
“然……内中所录非经文佛语,”赵福来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在鸦雀无声的厅堂里却清晰得如同钟磬,“亦非寻常笔记名录。”
他不再用术语兜圈子,手指极快而稳定地翻过几页,最终停住。动作幅度极小地稍稍倾斜书册,让近旁如沈老、宫本藏、邱展华等几人以及台上的沈家几位核心人物能瞥见其中一两页的内容。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楷字,排列整齐得异乎寻常。
“此为《永乐大典》原编誊录底档——散逸编号,‘卯’字第九十七卷,记江南河道诸郡堰闸旧制图注……并附洪武三十一年吴淞口‘清淤定槽’秘议详录。”
话音落下,厅内死寂得能听见远处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邱展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猛地喘了一口气,脸色瞬间由惊愕变成难以言说的复杂。他那句到嘴边的“绝不可能”,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咙里。
《永乐大典》!那是华夏文明的百脉之汇,万卷巨着在历史烽烟中早已零落成泥,化为最让学人心痛的国殇。散佚的抄录底档?!这意味着什么?可能存在的另一套线索?补全一段被湮没千年的漕运河工秘史?这价值……无法估量!但它更是一颗能将任何人炸得粉身碎骨的雷!能保存这种足以颠覆一段历史认知的散页,还能把它送到沈老寿诞上的,这背后的用意绝非善意!
沈老爷子面沉似水,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唯有握着茶杯的手指骨节稍稍泛起一丝微白。“东西从哪来的?”他问,声音稳得惊人,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有关国器重宝的消息,而是一件寻常贺礼的来源。
赵福来早已准备好了答案,目光落在不起眼的标签上:“回沈老,签上注记——”他顿了顿,清晰地念出三个字,“‘陈云’敬贺。”
轰——
空气仿佛被点着!
“不可能!”陈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吼出声,震惊远超刚才发现自己千里江山图被莫名替换成洛神泼彩卷时。那幅画再诡异,也只是艺术价值的博弈,是沈老可能布下的棋局。而这……这是足以让人万劫不复的火药桶!这东西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唰!
无数道凌厉、怀疑、贪婪、恶毒的目光瞬间从四面八方刺来!尤其是主桌对面,刚才香炉风波后脸色一直铁青的西京黄家代表黄继明,此刻嘴角咧开一个毫不掩饰的狞笑,盯着陈云的眼神如同秃鹫发现了腐肉。京都席位上的纳兰景,原本因佛像被收而阴郁的眼神瞬间亮得惊人,是那种即将看到仇敌粉身碎骨的兴奋寒光。
坐在陈云旁边的沈梦如脸色瞬间煞白,她下意识想去抓陈云的衣袖,手伸到一半却僵在半空,硬生生收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整个沈家这桌的气氛骤然凝固,连沈家几个沉稳的长辈看向陈云的目光也变得异常锐利和凝重。
谭国华猛地看向陈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难以置信的惊愕,更有深不见底的忧虑!这孩子是他看重并亲自带来为沈老贺寿的,这一路行止有度,眼力非凡,怎么……怎么会沾上这种根本不该碰、也碰不起的东西?是被设计了?还是说……他完全看走了眼?
宫本藏则是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摇头,他更清楚这本册子的意义和价值,但也更清楚一旦卷入其中的凶险程度!
整个宏图府寿宴厅的空气,此刻彻底凝固了。所有的暗流漩涡,都被这小小的标签和陈云这个名字骤然引爆!
“好…好一个陈云!”沈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终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一滴茶水溅落檀木桌面,晕开一点深色的湿痕。他缓缓抬眸,那双能洞穿一切、镇压风雨数十载的眼睛,第一次带着冰屑般的彻骨寒意,刺穿了整个厅堂的喧哗和死寂,精准无比地钉在台下那个年轻人僵硬挺直的脊背上——
“你,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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